“我在这里很好。”
“你还是上床来好,在地板上耗子会把你吃掉的。”
于是,我就过去和她睡在一起了。
——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勒莫》
十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在那个介绍人也就是你伯父家的二楼晃悠着,我大略知道今天是安排给我相亲见面的日子,但我装作不知道,因为我相亲过好几次了,一见就失望,事后还要操心如何委婉地拒绝。这一次的介绍人身份更是不同,是我父亲多年的朋友,到时候拒绝可得多多注意措辞,否则会引起两边长辈的矛盾吧。因为老年人遇到别家的年轻人失礼又不便计较时,总是会迁怒于对方父母长辈管教不当……突然,你伯母领着你上楼来了,你身材挺拔匀称,面容纯真朴实,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心想:我靠,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后面的事可就太简单了。带着你出去逛公园,照相,有意无意的显露我身在大城市工作收入尚可不把钱当回事,但凡出门就招手叫的士。能说会道,讲笑话逗你开心,让你的父兄亲戚都十分满意,认为我有本事引逗得一向沉默的你开颜说笑,是个正好合适的女婿,双方家族皆大欢喜,在五个月后我再次回到家乡时就为我们筹办婚礼。
因为我的户口不在家乡,办结婚证比较麻烦,我曾提出不办结婚证了,摆酒就行了,你生气了。于是我赶去黄石把户口迁移回来。我想你那么看重那个红本本呢。
在婚礼之前,有好多事情是父母亲友无法代办的,要我们自己去处理,为了免去你在娘家和婆家之间奔波劳累之苦,我母亲让你在我家里住了好像是一到两个晚上。虽然我和你每天在城里照婚纱照、办结婚证、采购小物件,出双入对,但彼此间还是仅比陌生人稍微熟一点而已,所以我晚上根本没去你房间和你说话,因为我都找不到话题和你聊,至于和你亲近则更是不敢——万一你惊怕哭闹起来大家面子上就难堪了。
到你家去接亲的那个晚上,在黑沉沉的夜里出发,又是在漆漆黑的夜里回来,灯火闪烁,人声鼎沸,很多仪式,穷于应付,只记得中途有一个环节是被人推进你的闺房,仿似刘备乍见孙尚香的场面,一大群女孩子(不知有没有佩剑)或站或坐,很多眼睛瞪着我,仿佛我是个色狼,来干坏事的,你坐在她们中间,一身红嫁衣,橙色的口红,不再是那副羞得抬不起头来的样子,而是比较镇定了,看我的眼神微带一点挑衅,我是单刀赴会,心知打起嘴仗来肯定吃亏,便赶紧默默地挨个姐姐妹妹发红包,你回送我一件什么礼物,表示终生相守的意思吧。
接到你回来,我一进门,我家这边的婶婶姨妈姐姐妹妹赶紧关上铁栅栏门,把你堵在门外勒索红包,我刚才在你家被折腾了一番,心里有点气,顾自走开了。现在想来很是不该,你几乎还是个小孩子,我应该体谅你的难堪,帮你解围的。
新婚之夜,伴娘们把整个婚床都睡满了,还有一两个没处落脚,便不停地走来走去,喝水,吃零食,看电视,我根本没法靠近你身周三米之内(你成了少女版的奥雷良诺上校?)。便衣履整齐着找个墙角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伴娘们都滚蛋了,亲戚们也散去了一部分,到得晚上,我才有机会亲近你。
我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街上有个租连环画的是我远房的叔叔,由于这个便利条件,我可以免费看连环画。于是疯狂地看了很多。朝鲜的《无名英雄》连环画中的女主角金顺姬就成了我幼小心灵中的完美女性。
时至今日,我当然知道朝鲜完全是个违反国际法的侵略者,是个邪恶政权,而所谓的抗美援朝只是助纣为虐而已,那所谓《最可爱的人》也是鬼话一堆,但一码归一码,《无名英雄》中金顺姬这个形象的塑造还是成功的——端庄、冷淡、内敛,从外表上看,纯然是个女人,但一门心思扑在特务工作上,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端庄从经济学的角度讲就是昂贵,并非完全不能被收买,而是收买起来代价相当高昂,娶到这样的女人我才觉得有安全感。
有媚态的女人是神的又一件精美造物,但我从来没勇气去结识这样的女人。我觉得这样的女人是娶不到的,勉强娶到了也守不住,还是省省吧。
十三年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你的冷淡会更超过金顺姬。实际上,这没有可比性,因为金顺姬还没等和俞林终成眷属就已经牺牲了,假如她活下来了,和自己的丈夫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时候恐怕不可能是银幕或者连环画里那么冷若冰霜吧?
了解一个人最快捷的方式就是看他的作品,书画音乐杂文都行。
一个人对鸡蛋不感兴趣,却说他爱上了母鸡,母鸡都会懒得理他。
同样,要爱造物主,就该先理解他的作品,欣赏他的作品。女性是造物主最美的作品,如果一个人欣赏不了这作品,却大谈特谈对造物主本人的爱,不是很荒谬吗?假如我是造物主,又刚好有闲工夫的话,肯定一脚踢得他飞出地球。
被满坑满谷的蛮牛围着,三百亿年了,神都厌倦了,寂寞了。
谁能理解神的作品,欣赏神的作品,神就宠爱谁,绝无偏私。
因为你学历太低,我父母担心日后婚姻不稳固,决定送你去读大学,而我则负担你的生活费。
在回来结婚的前夕,我在广州和夏宁夏荣兄弟俩作深夜长谈,谈到我的前女友,谈到我们彼此之间的苦苦相思,谈到她对我的视如珍宝,最后离别时的伤感,我的两个朋友一致认为那是一段真正的爱情,认为我放弃了那段爱情真是人生中无可奈何的憾事。
我对拍婚纱照那人很满意,因为他把我照得像孙红雷,肯定没有孙红雷那么酷,但阴郁和冷淡是一样的。
婚后几天的时候,你委婉地问我,问我将来会不会打你。
难道你们那地方有打老婆的风气?
你说,不是普遍现象,偶尔有。
几年之后,你说,你宁愿我是个打老婆成性的丈夫,你觉得我动手打你的话你心里反而会舒服一点。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永带创伤。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而且又如此大气古雅,我原本以为是出自圣经,后来发现不是。
我的模样并不是从来就这样又沧桑又猥琐的,听说我少年时代长得很是斯文秀气,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我是本地知名的聪明学生之一,都没怎么认真念书也拿了几次全班甚至全校第一名。在那个年代,学习成绩几乎就是小孩们身份的衡尺,成绩好的孩子随时随地受人注目,成绩差的孩子则走到哪里也不被人待见。在我离开家乡去武汉读大学之后,我姐姐的一个闺蜜在我母亲面前提到她想找一个像我一样的男朋友。我母亲当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可能觉得不合适,没作回应。
我母亲无数次对人提起,她生了我这样一个儿子可算是倒霉了。虽然我读书一向聪明,但从小就是个冷血动物。看电影《黑太阳731》的时候,在那些悲惨的情节,整个电影院的观众几乎都哭了,我对她说。妈,不要哭,那都是假的。
家里来亲戚朋友,不管多少年的交情,我一概对人冷冰冰的,招呼都不打就走掉了,搞到父母很没面子。
在武汉读大学,后来去黄石上班,再后来去广州上班,几乎不给家里写信。我妈问为什么,我居然回答说免得给邮政增加负担。
听说某某人遭遇灾祸或故世,我会暗自庆幸不认识他,免了心中难受。
婚后的第一个新年,我照例是不愿在过年时回家,因为我吃够了春运的苦,但我父亲告诉你我可能不回家过年时,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站在新房的桌子前,用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抠着。我父亲见到你这模样,慌得手足无措,急忙又给我打电话,逼令我无论如何过年要回来。
我长途跋涉回到家里过年,在上楼的时候,心里一下一下地跳,想见到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变样,这是婚后第一次别后重逢啊。在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看见你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在确定我父母不会突然闯进来之后,我抱住你,感觉你的手是冰凉的,你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香味,只是像家里人一样熟悉的气息。
过完春节,买不到回广州的火车票,只好坐长途汽车。我母亲带着你到汽车站送我,我在那双层客车的上铺躺下来,想挥手叫你们先回去,因为我从小就害怕那种离别的场面(送人离开倒没事,轮到自己远行被人送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别人会突然感情流露,我就会尴尬得不行),你在车外站着,仰脸看着我,突然流下泪来。我感到好崩溃。我不过是四处漂泊的一叶浮萍,哪里配得上别人的眼泪,而且还是你这样纯洁美丽的女孩的眼泪。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怎么承受得起啊?
后来我听说我母亲责怪你了,因为送远行的人要开心,流泪不是好意头。
《无极》里说爱情就像风起云涌,花开花落,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在十三年后的今天,我想到那一刻,我觉得你真是个蠢女孩。你为什么要流泪啊。假如你没有流泪,03年10月我就会毫不犹豫就和你离了婚,你会另觅佳婿,开始一段新的婚姻。也不至于我们彼此折磨,分又分不开,至今已经十三年了,展望未来也没有止息的迹象。
你的眼泪害了我,更害了你自己。
在03年暑假我回家时,我注意到你有时会不接别人的电话,我提醒你不接别人电话是不礼貌的,而且那时也不像现在这样保险推销泛滥死缠烂打,打电话来的基本都是有正经事要说的,更有一点我没有明说,就是做人应该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你有电话不接,藏着躲着,让我父母察觉,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人,他们又必然不敢告诉我,只有暗自悲伤担心。所以你行事应该光明磊落,不要给机会让别人起疑或为你担心,所谓瓜田不纳履也就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没有起疑,因为我们的婚姻对你我两个家族都是如此重大的事,你我都不敢玩笑待之,你纯真而端庄,而且又一心一意地依恋我,恨不得我时时刻刻陪着你,永远不回广州上班才好。我心目中觉得你这样的妻子是永不可能卷入婚外情之类的龌龊事情的。
在婚前,我在深圳的一家台资企业工作过两个月。晚上,女员工下班回宿舍了,我们几个男职工就在公司里打地铺,听收音机里的夜半私房话节目。有一次听到一个女人给主持人打来电话,说她出轨了,但又不想离婚,很苦恼,想主持人给点建议。
我心想:这女人真是不知羞耻,出轨了还肆无忌惮地打电话来问电台主持人,她难道不知道她的声音这一下就会传遍深圳的大街小巷?难道一个丈夫会认不出妻子的声音?深圳确实是一方热土,但因为是一方热土,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松散,伦理道德的约束力也低得不像话啊,看来深圳是个肮脏的地方。
自从离开那家台资企业,我再没考虑回深圳找工作。
在03年国庆,我随客户到武汉办事,然后突然想到,干脆回家过节吧,节后再回广州,我便直接奔到孝感,带你到孝感宾馆,开红酒,庆祝结婚一周年,那时刻的如胶似漆自然是不必说了。
那天晚上有个男生打你的小灵通,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宿舍,说假如你不回他就要在门房等你一晚上,我当时觉得是同学之间的玩笑话,没有起疑。
然后我们双双回家,但这时那奇怪的电话又开始时有时无地来了,更有一次,在我们亲热的时候那电话又来了,我觉得好是尴尬。
因为我以前提醒过你,所以你这次还是接了电话,我听见一个男人在电话里嘘寒问暖,说了一堆无意义的话,我突然好烦,不想和打完电话之后的你继续亲热了,而你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我心中的苦闷,想来碰我,见我没反应,赌气翻身不理我了。
在十三年后的今天,我当然明白你当时心中的惊慌恐惧,但你压住它,装作若无其事装作生气。
十三年来,我从不敢对你假装生气,真到怒火填胸的时候还试图忍一忍呢,但你自己做错了事却假装对我发脾气,也不管我会不会因此苦痛难耐。
我在婚前已经历过好多女人,对男女间情挑暧昧时的那些话语和弦外之音很清楚的了,难道这样的疑点我会无知无觉就此放过?
当夜,我对着你的背脊躺着,心中悲凉,不知道啥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什么也没提,上午陪你去做了头发,使你的容颜在娇媚之外又增添了精致。中午,我们在新房里睡午觉,我觉察到父母都出门去了,家里静悄悄的,虽然我心中苦痛着,还是伸出手想抱抱你,甚至想和你亲热一下,但你不知为什么又像昨天晚上一样,翻过身去背对着我了。
窗外是秋日灿烂的阳光,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叶,从前好多次都被这样的景色触动,有时,恍惚中还能听到高空中传来一声伤痛的叹息,如同阳光下悄然破灭的泡沫。没想到今天又要遇到,这些让我怅惘的灿烂,让我迷失的寂静,为什么来了还要来,遇到了还要遇到?人世为什么会这么长?你娇媚又精致,但不是为了让我欣赏让我欢悦,你的心在别人身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为了去取悦于那个打电话给你的男人,所以你不愿意再让我碰你了。虽然我是你拿过证摆过酒拜过天地的丈夫,但既然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就没资格再碰你了。正当我被你的纯真依恋所打动,正准备用热情来回报你,你的心却突然到了别人身上,这么快,这么快。
在你回学校以后,我要先到武汉,然后去河南出差。在我离家那天,我母亲不顾年老多病,非要到汽车站送我。在汽车站,她说我出差完毕之后回广州之前,方便的话尽量再回家一趟。我想,再回家一趟顶多只能呆一天,几乎没有意义。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的事对我母亲却是非常有意义的,她年老多病,能多见我一次就是一次,一个母亲永远不会嫌儿子在她面前出现得太勤。
我已经坐在汽车上了,等汽车启动,我母亲还在远处站着,等着。
汽车路过孝感,我中途下车了,打电话找你出来,在你学校附近的一间歌厅,我要了一个包房,关上门,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求你告诉我,我不记得当时我哭了没有,但当时你见到我的反应那么激烈,那么痛苦,你哭了,你说那个男同学已经追求你好几个月,但你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因为你在读书,你不能暴露已婚的身份。他和你之间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更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仅有的就是请吃饭,送水果,经常给你打电话之类。我要求你马上和他说清楚,让他死心,而且绝对再不要单独和他呆在一起。你流着泪作出了承诺。
我问你和我在孝感宾馆庆祝结婚一周年时打电话来的那个人是谁,你说是另外一个男同学,打电话来是为了找你的室友。
在那时我并没有相信你的话,我感到你的说法不对头,但哪里不对头我又说不上来。
然后我去出差,一路上,我想死,我倒不是觉得你被人玷污了,我们的婚姻被毁灭了,我是觉得这件事情离奇不可解,实在想不通。我的眼睛所见,你是纯真的,我的身体感触所及,你连男女之事都才刚刚知晓,我的心所感受到的,是你对我的真挚依恋,似乎你的眼睛根本看不见世上其他男人,你的家乡是质朴的,你的父兄是真诚耿直的,你不可能是一个卖弄风情招蜂引蝶的妻子,但事情就是发生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卖弄风情招蜂引蝶的事件,事物的矛盾对照之强烈犹如烈日与黑夜,我的天空变得诡异,我立刻明白顾城自杀前为什么见到万物都透出狰狞,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怎么个死法,跳楼?太惨烈。吞枪?听说云南才能买到手枪,太不方便。服毒?太痛苦。带着这些纠结的思想,我到了漯河,找到漯河市工商局。我此行是来索取迟迟未拿到的一份政府文件,但办事的职员不想给,推说处长出去了,想把我打发走。我不肯走,就坐在长椅上等,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职员们见我不走,也无可奈何,只好装作在忙各自的工作。我看着这些一心盼着到点下班的年轻人,突然想到如果我死了,你肯定会再嫁,那么你会嫁给怎样的人呢?你很可能就是嫁给这样一些每天坐在办公室无事假忙,一心指望早点下班的小伙子(你作为一个寡妇,如果再嫁能嫁给一个政府职员,估计还会沾沾自喜吧)。他们度过了百无聊赖的一天后,回到家里,见到你,可能是想一些下流的点子在你身上取取乐,或者为上班时累积的郁闷找找你的茬子,或者是躺在沙发上呆呆望着电视机,然后听着你的数落。但那岂不是珍珠投在了猪面前,尽管你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珍珠,你说不定求之不得呢,这样的事情我在黄泉之下也是不能接受的啊,于是我站起来走人,同时也决定不死了,要活下去,而且,我也不会提出离婚。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在我们面前提到:“我老婆嫁给我那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结果两年之后,他老婆跟他离婚了(不知是生育能力问题还是婚外情的问题),荣华富贵这个词就成了一个笑料。
你嫁给我肯定不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只是把你的物质生活水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毕竟在和我见面之前你还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东西哩。
我还记得你站在超市的货架前,一脸稚气瞅着那些话梅,好像还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含着,嘀咕着:这是啥味道呢?会不会有点酸呢?
在以后的十三年中,当我想调侃你时就会大声对你说:肯定会有点酸啦!
我回忆起你刚去孝感学院的那几个月,我只是觉得你好可爱好珍贵,突如其来成了我的妻子,我要是能天天守在你身边品尝你那少女的美妙该多好,但不行,你要上学,需要生活费,我自己也得吃饭,我必须到远方来打工挣钱,尽管我对你,对自己的妻子垂涎欲滴(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神经?),我得忍着,把甜言蜜语留到以后团聚再说,她还小,我不能让她过早接触那些男欢女爱的念头。那对于我的名声来说可是会造成危险的。所以我在电话里对你总是像长辈逗晚辈,舅舅逗外甥女一样,来来去去都是玩笑话,没有一句正经的。比如我曾经说过,我不在才好呢,你一个人睡一张床,也不用担心被人挤得掉下床去。
我在汇出了你第一个月的生活费400元之后不久收到了你写给我的一封信,信的原文我无法复述了,只记得是很幼稚的笔迹,写满了一页纸,大概内容是说你收到自己丈夫汇给你的第一笔钱,很感动。有没搞错啊?你是我妻子,我给你汇生活费是天经地义的啊。哪里有妻子收到丈夫的钱还写信感谢的啊?我十年前读大学的时候生活费就已经是每月400元了,虽然孝感不是省会城市,但400元一个月估计还是不够的,但我自己的工资也就这么少,想多给你一些也是难啊。
刚开始要打你门房的电话才能找到你,每次接电话你都要付5毛钱,我心疼你要花钱,又不好意思说明,只好尽量打得少。后来你有了小灵通,我下班后,晚上,舍不得用手机打,找IC卡电话,但总是有人在那里不停地打电话,我只好蹲在黑沉沉的路边等着。
我妈妈曾告诉我,那一年,你因为我在你生日那天没有打电话给你而生气了,可是我从高中开始就离开家一直在外面漂泊,自己的生日都是从来没人关心的(偶尔我妈妈会在生日过后几天才在电话里提一下罢了),我也不记得我妈妈的生日,你怎么会那么看重一个生日,因为在生日那天没有给你打电话就因此把心都倾向于他?难道我作为丈夫不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关注着你想着你吗?记得在那年暑假过后我给你写过一封信,说下班了,走在回去的路上,灯火辉煌,十分华丽,但因为没有你,一切都显得孤寂。
记得03年春节后我回广州上班,中午和同事们一起吃工作餐,同事知道我去年刚结婚的,就打趣说小别胜新婚,我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我一张嘴哄得你很开心,我走了就没人陪你玩了你很寂寞,在思念我,随时我回去你会都张开稚嫩的双臂迎接我,但我必须呆在这里每天处理这些该死的文件,不知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你。而且我觉得一个男人思念自己老婆是软弱的表现,所以不管在同事面前朋友面前我都不会提到你,你是我心里的秘密宝贝,别人还以为我是迫于父母之命相亲结婚完成任务的,但没想到我是在心里偷偷思念着你。
现在我好恨你为什么不在萌芽状态就斩断那个男生对你的追求。
94年的时候我向赵莎表白过,那时我拿着自己写的几篇小说去我家乡的知名作家赵金河家里请求指教,他拿着我的稿子翻了翻就不以为然地放下了,反倒是对我正在读的那个知名大学产生了兴趣,并把他女儿赵莎叫出来和我来段英语会话。我的口语本来就不行,一见到赵莎神仙姐姐般的仪态更是紧张得六神无主,吭吭哧哧说了几句就狼狈告辞。我姐姐和赵莎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至少同届,我便向她打听赵莎的情况。她一听就明白我的意图,很郑重地告诉我,听说赵莎这人很势利,找男友首先看对方有没有钱,你去惹她肯定没结果的。但我哪里忘得了赵莎,便在返校的中途在孝感下了车,直奔赵莎在孝感学院的职工宿舍说想和她交个朋友,赵莎立刻明白我想做什么,马上说:好啊,我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下。我一听这话,支吾了两句,立马转身走人。
在被我发现的时候你居然还发脾气来掩饰,假如我出轨被你察觉我只会干笑着讨好你想法瞒过你,但我绝对不会用发脾气的方法来掩饰的,绝对不会的,本来就是我错的时候我还对你发脾气的话那是太残忍了,太没良心了。
我要报复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要等待,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和你离婚,因为时间是站在男人一边的,一个老男人只要不是胖到胀破腰带,只要把头发整理好,穿套好西服,打条合适的领带,一样能散发成熟的魅力;时间对女人是残酷的,多么昂贵的化妆品都遮盖不住衰老的脸,至于干瘪或肥胖的身材更是无处隐藏。到那时,我不再是情人,你也不再是西施,笼罩在你身上的光环会消失,你会变回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如果有闲心回想的话可能会奇怪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那样痴迷你,为你的轻浮而痛苦欲狂,甚至还去自杀,我那时会全副心思放在新欢身上,根本懒得顾及你,到那时,你就是每天换着花样出轨我都没心情注意了,到那时,你已人老珠黄,就算去出轨都被那些男人瞧不起,到那时即便你已经不依恋我了,但毕竟还需要我对你的尊重,哪怕是做做样子的尊重,但那时我谈不上尊不尊重你,因为我根本没工夫管你,到那时,你会悔恨当年为什么没有珍惜我,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蠢事伤害我。
在后来,我只要一听到与你小灵通铃声类似的音乐,我就会感到恐惧和焦虑,一见到类似那天中午的阳光、树叶,就能回味起与那种迷失怅惘混杂在一起的我那时心中的苦痛,我就像巴甫洛夫的狗。
我说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你觉得我把他说得太赤裸,你觉得他为你做的都是出于友谊,如果你真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在我身边时就掐掉他的来电?友谊是光明正大的,哪里需要瞒着丈夫避开丈夫进行?
你觉得我以世故的心态去推断你和他的关系,把他想得那么下流,把你和他的关系想得那么肮脏。但我自己是男人,虽然不是私德最好的那个,但也不是最差的那个,我清楚了解男人的心态,一个男性,没有尝过婚姻中的猜疑苦痛之前,根本没有尊重别人婚姻的念头的,他们心里想的就是自己的苦闷、纯洁、爱慕、向往。柏拉图式的爱情不是没有,但那概率之细小,怎么可能落到我们周围。
拿我自己来说,我只有对某个女人有不轨的企图,才会接二连三地请她吃饭,送礼物给她,陪她玩(当然,女同事不算在内,我毕生没敢动过哪个女同事的歪脑筋),要是没兴趣没企图我会这么干吗?我钱没处花蛋闲得疼啊?
那时我对你说,作为一个妻子,不光是不出轨就完成任务了。如果你珍惜这段婚姻,不愿放弃它,那么还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让别人有说你闲话的机会。你的身体失去贞洁会要了你丈夫的命,但你举止轻浮让别人的闲话满天飞同样会要了你丈夫的命。如果做错了,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夫妻之间的信任要建立起来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但要毁掉的话只需要两三秒钟。这是极浅显的道理,又不是什么深奥的物理或哲学原理,但你好像没有听懂,没有听懂!
我记得在婚后几个月时我曾提醒过你,异性朋友是不可避免要结交的,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个已婚女人把自己封闭起来不结交异性,一旦遇到执着的追求反而容易失去贞洁,刚好成了最易攻破的堡垒。在这次事件发生后,我则是不厌其烦地向你唠叨,有人追求你你又不能接受他的,要果断明快地拒绝他,不能拖泥带水含含糊糊。拖泥带水含含糊糊就是在鼓励他,结果必然给丈夫带来巨大痛苦,给婚姻带来破灭的危险,同时又让追求你的那个人越陷越深,造成他无谓的苦恼。
你的闺蜜谢亚红还对我说你很善良,宁可自己受委屈不愿伤害别人。我对谢亚红的意见太大了,我不想见到她。我只有一句话让你转达给她: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婚外追求者又含含糊糊拖泥带水的,那不叫善良啊,那纯粹是在害人啊。
《知音》这样的弱智杂志上常有的鸡汤口号就是: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
朋友之间要建立信任都要经历七八年一贯说实话不撒谎的前期工作,夫妻之间更牵涉到身体关系,要想建立信任我估计至少得十年,而且这十年中一个谎都不能撒,只要撒了一个谎,前功尽弃,得返工。
我经常把03年的工作笔记拿出来看,想回忆起我在6月份到10月份都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在那一段时间没有关心你,没有觉察到你的异样,我回忆着那一段岁月,心里一阵阵地痛。
当年看志贺直哉的《暗夜行路》,纳闷他的文笔平淡,情节枯燥,却会被尊为小说之神。他的书里妻子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失去贞洁,丈夫会莫名其妙地突然罹患绝症,看上去荒诞又无趣。
那一年我没有提出离婚,是因为我觉得你那么依恋我,有可能事情真如你所说,是那个男生的单方面追求,而你由于年幼,不知道如何应对所致。假如我和你离婚了,多年之后发现自己冤枉了你,我心理上肯定是无法承受的。
另外一点是你虽然说得吞吞吐吐,但毕竟还是说出来了。假如说出来了还是避免不了离婚的结局,你肯定会觉得当初还是死不承认的好。死不承认不见得会怎样,坦白说出反而肯定吃亏。
我不愿离婚有个更深层的原因则是结婚八个月来我不光给你唠叨社会知识,还教你男女之事。
在03年,你一共给了我两句话作为对此次事件的解释,第一句话:当时不知道他在追我。第二句话: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两句话都站不住脚,但在此处我就不作分析了,因为当时我所了解到的只是部分的事实,我还是等到06年,等到掌握了全部事实之后,在有全部事实作为依据的情况下,再来分析。
那个男生曾经提出和你认作兄妹,你答应了。
他后来又问你:“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同学啊,兄妹啊”
我母亲提到过,她一生中仅有的两三次认干兄妹干姐妹都是与夫妻共同的朋友,在丈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别的男人认干兄妹是从来不干的。
她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按照我的估测,在生活中,在亲戚之外,或同事,或朋友,或同学,或老乡,这些关系就足够了,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地认个干兄妹,哪怕实际上很纯洁的关系,在旁人看来,在自己的丈夫事后得知,可能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甚至是污秽,所以我母亲选择不冒那风险,免得被人说闲话。
所以后来你告诉我吴亚萍是张海波的干妹妹时,我第一感觉就是觉得那是一种暧昧的污秽的关系,如果我早点得知,我肯定会要你离他们远远的,免得被他们带坏。
我自己有没有干妹妹呢?当然有,还不止一个。但都不是我私底下去认的,严格来说都不是我自己认的,她们是先认识我父母我姐姐然后才认识我,为了表示对我父母的尊敬才哥哥长哥哥短地叫我。
我压根没想过要背着你去哪里认个干妹妹,尽管我和你隔着一千公里,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知道。
如果当初不是和你结婚,我和别的女人之间估计也是从相识直接到谈婚论嫁,不会经过干哥哥干妹妹的过渡阶段。
这件事的引起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去,我的追问,你的眼泪,来来去去的电话,反复的争吵(其实不能算是争吵,因为总是我在说在问,你总是只回答几个字,顶多十来个字)。
到最后,我身心俱疲,觉得不想活下去了,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
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我试探了几次之后才郑重地询问你:我们去四川吧,那里有一座很高的雪山,我们在那里永远地休息,再不分开了。
你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回答说:好啊。
虽然隔着一千多公里,通过电话线传来的声音,我也感觉你振奋起来,不再是又悲伤又可怜。
我问你为什么约你一起去死你还开心起来了。
你说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说,你以前在电话里在信里总是没完没了地说想见到我,现在好了,我们永远在一起了。就像你老是想吃一片蛋糕,结果天上掉下一个直径一米的大蛋糕,直接砸晕了你。
想起刚才你的声音的变化,我记起婚后两个月的一个黄昏,曾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因为我提到了你我的一点夫妻隐私,你便在电话那头娇羞地笑了,我那时的感觉只能用心驰神摇来形容吧,但公用电话没法录音,即使能录音我也没可能每次做好录音的准备工作再给你打电话,我想,以后还会听到的吧,不料从此再没有听到你那晚那样的笑声,在出事之后自然更不可能了,再往后呢,再往后我们就永远休息了。
商量停当,马上开始准备。我把所有的衣物书籍送给朋友,把租的房子也转给了朋友,辞掉了工作,攒了一些钱,作为去雪山的旅费。各个药店去买安眠药或强效镇静药,为了不引起怀疑,每个药店只买少许,好久之后才凑到了足够的分量。
我们约好先在孝感碰头。在路上,我祈祷,汽车也好火车也好,不要出交通事故,不要把我弄死了,我已经和妻子约好一起去死的,她在等我啊。
在孝感火车站,你在站台上接到我之后,蜻蜓点水地主动吻了我一下(当众?),这是我事前说了一船的好话才争取来的哦。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乡,把一些事务处理了,又一起去你家里看你家里人。
我们在你娘家附近的山坡上放野火,你很开心,笑盈盈地望着我,夕阳照着你的脸,连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见,纯真娇媚,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杰作,但这样美好的生命很快就要陪着我去死了,我真是一个罪人啊。
我对家里说是要回广州上班,便和你一起到了孝感。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宾馆里呆着,我母亲打电话给你。在你们通话的时候我在一旁听到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乐观坚强,我突然感到我们的家乡我们的过去离我们很远很远了,我们仿佛已经处身于另一个世界,处身于某一个荒凉的寂寞的星球,再也回不去了。
我母亲是乐观的坚强的,但她是承受不了这次打击的,她永远不会再乐观坚强了。
你每天去学校,我则去网吧玩游戏,等你回来就一起去吃饭,然后回宾馆。住宿费每天要一百多元,但吃饭很便宜,学校附近的小餐馆,两个人吃一顿才十多元。我对你开玩笑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多攒钱的,我可以就这样隐姓埋名永生永世在你学校附近守着你,我们也用不着去死了。
出发的时间到了,我们坐汽车到武汉,再坐火车到重庆。
在重庆火车站,遥望着这座房屋层层叠叠高到天际纯粹建在山坡上的我所熟悉的城市,想到世界这么大这么深,我总有时间稍微看清楚它的,没想到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坐汽车到成都。我们到邮局寄出了给我父母的遗书,免得我们不在了他们四处无谓地寻找。不知道当时为啥没有给你的父母寄遗书,有可能你认为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出嫁那天就等于道别了。
在成都的宾馆里,你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想自杀,我撞开门进去,看见你坐在地上,手里紧攥着英吉沙刀,我把刀抢下来,坐在你旁边,劝慰你,说了很久。
我们已经决心要去双双殉情了,你却迫不及待地要先走一步,到底我那时说了什么刺激得你要那么做,我现在居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们坐了七个钟头的汽车去四姑娘山所在的小金县,途中还越过了海拔4500米的大阪坡,终于到达雪山附近,天空的确是非常的蓝,比湖北乡村的天空更蓝更澄澈,进山沿途的风景也很美,但我们没有仔细欣赏,就是天南海北地瞎聊,好像我们只是周末出来踏个青,很快就要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个佛塔,你兴致勃勃地去围佛塔转了三圈,许了愿,时至今日,我想起来觉得你真是个小疯子:马上要死的了你还有啥愿要许啊。(那时你许的愿是什么?我恐怕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
沿着白雪覆盖的溪流曲折前行几个钟头,一路只见到一两个驴友,终于到了山脚,开始向上攀登。
我真是太低估了爬山的难度。这座雪山虽然海拔不高,但非常陡峭,听说从来都没有人登顶成功。像我们这样既没有专业器材有没有登山经验的在这雪山面前简直就是菜鸟中的菜鸟。抓着树枝攀着岩石往上一点点地爬,只到山体三分之一的高度,我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天色已经昏黑,风大起来,吹得高处的树叶哗哗地响,我们找到一棵倒下的树干,坐下来休息一会,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实际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默默搂着彼此。最后我说,上不到山顶,我们就在这里吧。你点了点头。我开始费力地刨开地上的雪,好半天终于挖出一个雪坑,勉强可以容我们两个躺在里面。然后我在寻找我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但脚冻得一阵阵疼,我就把旅游鞋脱下来看看咋回事。原来落进去的雪融化了,把袜子泡湿了,你想说什么还是没说。我想,你见到我的脚被浸湿肯定是很心疼,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觉得还是不说算了。我不怕死,但我怕你心疼,不管多难,我要活下去,我还是活下去吧。
然后我说下山吧,我们不死了。
我们又在黑暗中坐了好久,依旧无言无语,只是听着寒风在高处呼啸。
然后开始下山。
三四个小时摸黑的夜路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山。在附近一个农家乐住下,在那种农村特有的像山一样厚重的大被子下,我们已没有力气亲热,只是搂着对方。
我根本没有准备回程,来的路上把钱都花光了,只好给广州的朋友打电话,让紧急打点钱过来。我们坐轮船从重庆顺流而下,但到宜昌时,钱又花得差不多了,连肯德基都吃不起了,只好买了两个馒头,一边走着一边就把它给吃了。
回到家里,那种狼狈和沉默是可想而知,父母已经收到我们的遗书,不敢大发雷霆,怕我们又生出啥怪念头,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我父母私底下议论被我偶然听到一点,他们说:两个小家伙居然这么齐心……
你的学业已耽误了一些,但我们已经身无分文了,连你的学费也给花掉了,我父亲给了你800元,作学费及一个月的生活费,显然,这只是勉强够。那天,好像是要去办什么事,你和我在街上走着,都默默无言,你给我100元,说我在家里也要零用。
你去学校了,不久,我也回广州去找工作,很快找到了新工作,顺利得出乎意料。有一天,我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你生气了,是怪我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我当时有点诧异,我和你等于已经是一体了,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你的眼里也只有我一个,还有必要打电话说啥情话吗?
那时候我给你买了手机,从此就可以收发短信了,后来你告诉我,那段时间你经常痴痴地捧着手机等我的短信,但总是等不到,你气恼,你伤心。
其实我那时一方面是沉迷于网络游戏,另一方面是觉得我们隔得太远,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团聚的,如果我迎合你对我的依恋,把这相思之火越烧越旺,那可怎么得了啊?那岂不是让你更加痛苦?既然我们已经共过了生死,注定要在一辈子相厮守的,还是先忍着,不说吧。
有一天晚上,你突然发一条短信来:不许你不理我。
《索拉里斯》中克里斯的同事提到哈莉时说:你的前妻……
我不知道是不是翻译有误,反正我对这一句话是有点反感的。
诚然,哈莉是死了。但哈莉死后克里斯并没有再婚。无论是哈莉还是克里斯都没想过要结束他们的婚姻解除他们的婚姻。把别人的亡妻称为前妻对逝者和生者都是一种伤害哦。
如果你先离开了人世,我不会认为我们的婚姻结束了,我只会认为你从此永远成了我的妻子。
有一天突然想起国庆节那天晚上你接到电话之后我的苦痛,我就想假如我们是兄妹该多好!如果我们是兄妹,那时候我就不必强忍着心中的嫉妒苦痛还得小心翼翼地对待你了,一天有一百个男人给你打挑逗的电话我都懒得操心,我会漫不经心地对你,我不必也不该操心你的心在哪个男人身上,我和你会背靠背偎在沙发上嗑瓜子、看书、玩游戏,会像两头小狮子一样在各个房间奔窜(我家那时住的那一套三房一厅每个房间都像别人家的客厅一样大),累了就随便找个角落趴下来休息,偶尔你挠我一下,我给你一爪。我高兴就逗你玩玩,不耐烦了就会数落你,骂你,叫你死开,让我消停一会。一声巨响,你狠狠摔上我的房门,噙泪离家出走,夜半还未归来,我则到父母面前去挑拨离间,说你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家伙。
我有权骂你,甚至打你,但我是不能像丈夫对妻子那样碰你的,到我们是兄妹那时候,我不必碰你,也不能碰你,一旦我对你有任何性方面的挑逗或轻薄,你会惊愕,会哭,会狠狠踢我几脚,然后去向父母哭诉,而我则逃不脱一顿毒打,甚至还会被饿饭三天。
所以我提出和你玩假扮兄妹游戏,我说有可能你是我父母走失的女儿,然后被你父母收养了。阴差阳错和我结了婚,现在木已成舟不能离婚了,所以我们在人前扮演夫妻,关起门来是兄妹哦。但你对这个游戏似乎兴趣不大,没多久我就放弃了。
因为我们两个都喜欢猫,所以我提议我们变成猫吧,从此我叫你母猫,你叫我公猫,这一叫就叫了十年。
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食物变成了猫粮,手变成了猫爪,腿变成了后爪。
见到人潮涌动的场面,我会对你说:哇,猫山猫海!
那时你对我说,这婚结得太仓促了,让你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咂出个味来。
我说我们总不能离了婚再结一次吧。
十多年后,我提出离了婚再选合适的时候复婚,而你也可以趁机向同事朋友大收一圈红包,说不定就此小富起来,但你又不肯了。
04年的时候我在天河城附近的一家公司上班,下午下班时公交车总是满的,上不去,就在站牌那里等,等了一趟又一趟,终于等到一趟松一点的,上去了,但又是走走停停,永无休止。在公交车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那些满脸疲惫,目光呆滞的乘客们,往往就会想起你——我心爱的妻子。03年10月之前,我对你是小心翼翼,因为你的纯真甜蜜远远超出我相亲之前的预计,你是下嫁于我,我配不上你,我亏欠了你,最难消受美人恩。但现在我时不时就怨恨你,因为你读书是为了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我远在异乡工作是为了生活,是为了等你毕业来和我团聚,你我不是富人家的公子小姐,每天吃饱了没事干找人谈恋爱打发时间,你怎么会这么不懂事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我偶尔还会对那年的细节产生疑问,就给你打电话询问求证,你会坦诚地告诉我当时的情况,然后我就安心了。安心主要是因为你坦诚的语气。而且我想到你如果不是只爱着我一个人,不可能随我赴死。跟着一个男人去殉情,心里却爱着另一个男人,这种事太无厘头了,不可能。既然我们共过生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拆散我们了,我们仿佛成了互有心灵感应的孪生兄妹,我回家带你出去吃饭出去玩的时候我们不再看彼此的眼睛,而是各自和别人说话,模仿着那些结婚二三十年了的老夫老妻。
有一天晚上,我们和一帮朋友出去唱歌宵夜,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在一个盆里洗脚,四只脚在洗脚盆里碰来碰去,我见你满脸兴奋毫无倦容,就随口说:你以前都是很早睡的哦,今天玩到这么晚还不累,是不是在学校也有玩到这么晚啊?你又说出一桩事来,计算机系的吴亚萍的干哥哥请客唱歌,你去参加了,太晚,学校锁门了,你和另外两个女同学一起坐那个干哥哥的车去他家里住了一晚。
学校锁门了,你不会到宾馆开房吗?在你们学校所在的那个城市,住一晚顶破天也就两百块吧?我们再穷也用不着省那两百块啊,难道你的清白、我的名誉只值两百块。何况我们还不缺那两百块,你住过之后告诉我我不会马上补汇给你吗?
我是你丈夫,每次回来带你出去玩你都说要早睡,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一叫你就去了呢,这真是人叫不走,鬼叫飞跑啊。
我母亲被惊醒了,披着衣服出来劝解,说你们是几个女生在一起,那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我发火大半不是怀疑你失去了贞洁,我之所以暴怒是因为我觉得这事完全不可理喻。我觉得你太愚蠢,你亲手给你自己的名誉打上了一个永远的污点。
吃饭尚且尔尔,大家一顿大吃,吃完散伙。但唱歌是不同的。我自己经历的就至少几百次。灯光昏暗、又是酒又是烟,有可能很欢乐,有可能很邪气,这要取决于组织者的身份。
如果这样的聚会是我的亲友或者你娘家的亲友或者是你的师长组织的,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因为这些人的组织者身份像钟馗一样镇住了场上所有的鬼,不管多下作的男人在这聚会中出没,都不会跑来对你有放肆的言或行。
如果这聚会是你的某个男同学组织的,我心里虽然不爽,但估计不好说什么,因为碍于同学情谊和学校师长的威势,他和他的朋友们都不致太过分(我这里所说的朋友是指他校外的朋友)。
你同学的干哥哥和你算什么关系呢?
以前他请吃饭你有参加过一次或两次,但没有什么来往。你与他的关系介于陌生人与熟人之间。
这种人组织的聚会其实是最危险不过的了,他与你的老师你的丈夫你的婆家你的娘家没有任何交往,他没有保护你的义务,他的朋友欺负了你甚至玷辱了你的话,作为聚会的组织者,他只会看热闹起哄,不会感到内疚自责,也不会觉得愧对了谁的信任。
这样的聚会,稍有自保意识的良家妇女都会回避或拒绝,能够欣欣然去参加的估计只有援交女或者破鞋或者妓女或者洗脚妹或者陪酒女。
可能你会辩解说他是你同学的干哥哥,会看在吴亚萍的面子上保护你,如果吴亚萍与他是恋人关系或夫妻关系,我会举双手赞成你的观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正经,他根本不会顾忌吴亚萍,实际上,假如真有什么事,吴亚萍也绝不会为你抱不平去找他麻烦。
他组织的聚会我如果早知道,绝对是一百个不放心,一百个反对你去,因为首先他是社会上的人,社会上的人邀学校的女生出来玩时的那种心态我是很清楚的:恨不得一杯酒下肚就想把女生当援交女来挑逗。更何况干哥哥干妹妹的关系又是我反感的——既然有了初一,何妨再来个十五,既然与其中一个已经是暧昧关系,轻薄猥亵一下她带来的人又有何妨?
记得好几年前的时候我曾经打电话给正在外地出差的夏宁,说我们想带他老婆郭佳慧出去唱歌,夏宁同意了,郭佳慧随后也应邀出来和我们一帮男人一起去唱歌喝酒玩到很晚,她根本不担心什么人身安全或流言蜚语,因为主持聚会的是她丈夫的朋友,自然会保护她周全。说到这一点我更是火大——郭佳慧比你还小几岁,为什么她都明白事理你却不明白?
即便他和他的哥们没有对你做什么,甚至也没有用语言或行为来挑逗你,但心里肯定是把你当援交女、花瓶、意淫对象看待,我自小身兼两职,表面上是优秀学生,暗地里还是地方帮会的头目,在两方面都是精英人物,我的配偶自然就应是凯撒的妻子,不容怀疑,我没有料想过我的妻子会受到这种羞辱。
歌唱完了还到张海波家里过夜!谈到在别人家里过夜,就比参加聚会更是不同了,一个女人在外面过夜,要么住宾馆,要么找婆家的亲戚或娘家的亲戚,要么找同性同学同性朋友,长这么大我没听说哪个良家妇女会跑去陌生男人家里过夜……到了这种时候,我真不知道找什么词来形容你,你真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我们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祖宗躺在坟墓里都不会安宁啊?你应该去投水自尽的啊,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不走?……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你不会唱歌也不喜欢唱歌,每次我在家的时候想带你出去唱歌还要很费一番口舌呢,难道你跑去那歌厅一趟只为枯坐在那里玩手机然后去陌生男人家里留宿?
你如此珍视这桩婚姻,如此依恋我,爱我,却开这种玩笑,你简直就是脑子进了水啊。
你不配做我的妻子,虽然我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男人,我也有自己的择偶准则,你这样轻浮拿名誉开玩笑的女人没有资格顶着妻子这个尊贵的光环,我要休掉你,休掉你,今晚就休掉你,你马上给我滚回娘家去,我家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随便带走好了,但你不要呆在我家里。我妈妈嫁给我爸爸几十年,中间经历无数次争吵,甚至动手,我爸爸年轻时也有过另找女人结婚的想法,为此还把我妈妈的被子烧掉,叫她滚回娘家去,但我妈妈一生没出过轨,甚至都没被人说过闲话,有一天,她正在河边洗衣服,一个在她婚前就对她有好感的男人路过,向她打招呼,她只应了一声,没有说第二句话。我的家庭是当地极普通极普通的家庭,但这样普通的家庭也有自己的门风啊,而今,我娶到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倒了血霉。
但你现在还没毕业,我闹出来,我和你离婚,你以后怎么过,你隐瞒已婚身份读书被学校发现是要受处罚的,你可能连毕业文凭都拿不到了。我不能这么做啊。我的满腔怒火只好转移到吴亚萍身上,她真是一个贱货啊,和已经有女朋友的男人搞什么干哥哥干妹妹的龌蹉事也好,到别人家里过夜也好,那是她的自由,她要上天我都没资格管,她为什么要拖着我的老婆一起去,我的老婆不是别人家里的那种被丈夫爱理不理的黄脸婆,是我视如珍宝尊贵的妻子,我们刚刚从前面那场风波中喘过气来,两个人不知多么艰难地守着这桩婚姻,她这贱货却要这么来一下。称她为婊子都是抬举她了,很多婊子都是有情有义,基本不干缺德事的。
我要杀了吴亚萍,至少捅她一刀。
于是那天我姐姐安排车送你去学校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悄悄带着我那把英吉沙短刀。
那天下午,我带着刀在学校里奔跑着找吴亚萍,你则脸色苍白在后面追赶我,怕我与吴亚萍一言不合,盛怒之下真地杀了她。
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一幕,突然记起了我小时候和人打架打毛了,拿着铁棍追赶别人,不依不饶,我姐姐也是这样脸色苍白在后面追着我,怕我搞出事来。
时光能倒流吗?如果能回到小时候多好啊,如果那个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在后面追我的人是我姐姐该多好啊。
人的一生为什么会这么长啊,我们那时不从雪山上下来该多好。
文革时期,西藏的寺庙被捣毁,经书被焚烧,很多老人痛心疾首,恨自己活得太久了,有罪,居然亲眼见到佛灭。
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夫妻结婚后就应该将各自的朋友变成夫妻共同的朋友。
我只是瞟了一眼,没加留心。
我想,我应该是这么做的吧。
我的同性朋友也罢,异性朋友也罢,我总会在电话里同你提到,有些人的名字可能都听得你耳朵起了茧。
那天,我在一栋教学楼下停下来,因为你拦住了一个同学向她打听吴亚萍的踪迹。我听到你嘴里说出了那个名字:张海波。直呼其名,似乎很随意很熟悉。我的心直往下沉:我还以为你和他只是偶然碰到,并无来往,原来你是知道他的名字的,你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和他一起吃过饭,还跟他一起去唱歌,还在他家里留宿,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连他的名字都没听你提起过一次。我本以为我们共过生死,已经变成了孪生兄妹,我和你是自己人,我是你在这世上最紧密的同盟,别的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外人了。原来不是的,原来我不知啥时候突然变成了外人。我像一条叭儿狗,仰着头,流着口水,看着主人跟朋友聊天,谈论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的事。
张海波这样的人,在04年就有车了,在当地算得上是小富,女朋友在深圳,却开着车到大学里认干妹妹,请女生们吃饭,带女生们出去唱歌。对于这样不怀好意的人,我肯定会非常警惕,我早知道的话肯定会千万次地告诫你避开他,既然我和你已经像双胞胎一样同声同气,即便我没有告诫你你也会避开这样名声不好的人吧。
把上面这些统统抛开不论,仅凭着你的羞怯,作为一个到订婚时还见到男同学就低头脸红不说话的女孩,你决不至于克服害羞心理去和校外的花花公子交结。
你居然会结交张海波这种人,还去他家里过夜,事后还直呼其名,朗朗上口,语气里面没有一丝羞涩或怨愤!
记得新婚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睡懒觉,你已经起床做家务了,我看着你睡衣里透出的孩子一般的身形,感到好笑,你这么急于完成角色的转换,虽然还稚气未脱,就要像个主妇一样行事了。
我的堂表弟妹一大群,他们都得叫你做大嫂,他们家里的矛盾,甚至有可能要找你去调停和仲裁。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以后怎么当大嫂啊?
虽然我当时在你那一记雷霆重击之下被打成了叭儿狗,但我男性特有的逻辑思维照样高速运转起来:我这次发觉的还算早,但你和他之间就已经有了这么多事,假如我这次没发觉呢?那你和他之间岂不是会发生更多的事,更多的事?
这搞的什么鬼啊?这做的什么夫妻啊?
你们继续谈论着吴亚萍,对于我来说是晴天霹雳的事在你们嘴里是那么轻描淡写。我对自己说:我被排除在外,我是孤家寡人,我真不该找一个小我这么多的老婆,我应该回到我自己年龄段的朋友圈子里面,找一个能体会我痛苦的老婆,我不该和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子混在一起闹腾。
98年,在黄石,和我前女友一起逛街,我注意到她胸前一条金项链,多瞧了两眼,她微微一笑,说,我婚前就有了,我妈给我买的。
其实她丈夫买给她的又如何,我难道有资格吃醋吗?但即使这么细微的嫉妒阴影,她也能发觉,在萌芽之际就把它轻而易举地拂去。
我意识到原来世间的女人居然可以如此聪明。
你伤得我死去活来,直到我勉强爬到你跟前把伤口指给你看,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看着你和你同学说话时,我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在你们这些正青春年少的学生们眼里是一个只因为自己的妻子与同学朋友正常交往一下就打翻醋坛子的又老又丑的男人,你只是出于怜悯才容忍着我,维持着这段婚姻。你同学看我的目光不知是畏惧还是同情。
我不至于要靠你的怜悯活着吧?跟你掰了之后我下半辈子打光棍又怎么样?我定期去嫖又怎么样?我的自尊从来都是贵过黄金的。
我结婚后就再没吃过猪肉,但也常常见到猪跑啊。我在外面应酬的时候,见过的小姐、洗脚妹、陪酒女、KTV公主,脸蛋比你漂亮的多的是,身材比你诱惑的多的是。我一直保持着贞洁不是因为我道德品质有多高,而是因为我怕得艾滋。得了艾滋,死倒是小事,关键是让父母亲人蒙羞,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得艾滋死了,我留给你的遗书里不管写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都会认为我是个玩弄感情的家伙,我的一切真情表白都是谎言,我的一切真心付出都是演戏。与这种苦痛相比,死亡只是小菜一碟,只是结束辛劳人生提前休息。
其实我内心里也知道你并没有觉得自己在我之上,比我优越,看不起我,实际上你时不时还在恐惧我抛弃你(我曾经劝你少看电视因为电视节目基本上都是垃圾你忧伤地说看成垃圾猫了公猫就不要了),但你的幼稚行为偶然间就会猛地伤害我的自尊。在痛得哇哇叫的那一瞬间,我真摸不准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当初我确曾鼓励你结交异性朋友,但你结交的异性朋友为啥没有一个靠谱的?要么像那个男生是追你的,要么像张海波这样专泡女学生的富家少爷,你结交了也罢,还一个字都不跟我提起,直到搞出事来我才知道世上有他们。
你怎么会去参加张海波那种人组织的聚会,还去留宿。难道你真的纯真到了这种地步,真的相信张海波来请你们吃饭请你们唱歌带你们去他家里过夜是学雷锋做好事?他没有任何目的?你是意识到了但故意装糊涂吧?别的女人别的妻子遇到这样的事装糊涂我完全能够理解,但你和她们是不同的,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他们作为恋人也好,作为夫妻也好,都没有经历过你我经历过的巨大创痛,没有像我们一样生死相许,用殉情的行动缔下海誓山盟,承诺了永远不做伤害对方感情的事。
如果唱歌留宿的事在03年发生,还算情有可原。
但到了现在还发生这样的事,我真是理解不了。
我再次回家的时候,我父母知道我们的关系极度紧张,便都呆在家里不露面。让你一个人到小区外面来迎接我。你站在冷飕飕的楼道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动都不敢动。我的心一下子软了,看看四周没有人,就马上紧紧抱住你,呼吸你头发上透出的淡淡香气。我问你,我抱你你反感吗?你说没有。我说失贞或变心的妻子对丈夫的身体会有本能的反感,现在你没有反感我的身体,证明我们之间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一夜,我们没有亲热,就是互相搂着说话,几乎说了整整一夜。
那时候我们家住在邮局对面的那个小区。
有一次在电话中,你告诉我我们家附近开了一家网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以后我就不必跑很远去上网了。你希望这个好消息可以吸引我,让我回家乡的次数更多一点。
你这个傻女孩啊,假如我是一粒铁屑,吸引着我,让我飞越一千公里的虚空最终回到家乡的那块磁石就是你啊,全世界所有的网吧加起来又怎么样呢,对我来说,它们不可能比你更珍贵更美丽,不可能比你更有吸引力。
在遇到绝对伏特加之前,我以为酒都是有气味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女人身上都是有或多或少的香味,要么是香水味、要么是香波味、要么是雪花膏味。
有一年回家,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在你娘家作客,于是我在你娘家附近提前下车了。
我瞅个空子带你到二楼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吻你,你嘴唇上,你身上没有任何香味,只有皮肤的味道,就像我在冬天把手背贴近鼻孔所闻到的纯粹皮肤的气味。
我和你在孝感米酒吃早餐,你在排队买单,我在你后面不远处坐着等你,有个小偷贴到你后面翻你手袋,我立刻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一直把他顶到墙上。
我自小喜欢使用暴力,我觉得暴力才是保护亲人的最好武器。世上的坏人即使有钱有势,什么都能摆平,还是畏惧一对一的暴力,因为暴力是无法被收买的,暴力会带给真切的疼痛感。
不记得是哪一年,我、你还有我母亲到我表妹家去。我们团团围坐聊天。我不知为啥困得要命,但不便到妹妹妹夫的床上去躺着,见你坐的椅子比我高,就伏在你腿上咪一会,没想到就睡着了。我母亲见到肯定欣慰,我表妹估计又好笑又难为情。
我自来不喜欢见到夫妻在人前亲昵,觉得肉麻,没承想自己会糊里糊涂地丢了丑。
后来你告诉我那时你的腿麻了,但怕弄醒我,便忍着不动。
我老是说男女要平等,但我毕竟是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遇到和你的矛盾,我就会不自觉地利用我在经济方面的优势来压制你。其实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压制你,也不必把你当作女神,只需要平等地对待你。
05年,我在广州做鼻中隔手术,你来广州照顾我,因我鼻子堵着海绵不停渗血,你晚上不肯回我房间去睡,非要在旁边坐着,伏在病床上过了一夜。
05年的某一天,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你:“公猫爱母猫”,(敷衍性地?)过了一会,你回了一条短信:”母猫更爱公猫”。
(到头来,我和你谁更爱谁多一些?或许世间根本没有爱这回事,爱这个字眼只是人类臆造出来,真正存在只是恐惧,恐惧对方的背叛,恐惧失去对方,尤其恐惧某种无法承受的灾难,因为这种灾难,明明自己无法割舍对方,却不得不与对方决裂?)
虽然我恨你的轻浮懦弱,但我没有嫌弃你的身体,从来没有一点觉得你的身体或者你的手脏,我不能动手打你,我也不能容忍别人动手打你,即便我们争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你推到那个男生的怀里去,逼着他娶你时,我仍然不愿碰你一指头,也没办法看着你受冻挨饿不管你,即便在我愤怒到了极点,准备和你离婚的时候,但因为你那时还没有毕业,我还是准备每个月给你寄钱,一直到你找到工作或重新嫁人为止,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虚荣心吗?你虽然是我的第一个妻子,但不是我第一个女人,在从前和女人分手的时候我从未觉得自己有照顾她的责任。
那年,你来广州玩,然后我去广州火车站送你回家。你说你很快就要毕业了,以后就可以在一起,不用两个人跑来跑去了。这时我注意到你的身材你的衣着透出的气质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质朴纯净,你已经有了一些成熟女人的魅力。我想,我的宝贝终于长大了,她是我艰难守护了四年的美丽又坚贞的妻子,我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我的妻子是我的骄傲。
你曾发过一条短信给我:又梦见和你在一起,逃票挤火车,带着猫和狗,可我们是兄妹。
在06年的时候,我们又吵起来了,记得那时我每天中午匆匆忙忙吃完工作餐就下楼找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电话,至于争吵的起因好像是因为你不肯做药物流产,但那时你还没有毕业啊,怎么可能会出现怀孕啦流产啦之类的事情,或者是我的记忆出错了?时至今日,我向你求证肯定是没有用的,因为你对往事的记忆更是模糊。
在争执中,在盛怒之下,我逼着你把那个男生的电话找来给我,我要自己与他联系,问问当年是怎么回事。这时,你吓坏了,你知道自己隐瞒了很多事还没说,你怕我找那个男生问出来,所以你决定抢在前头,自己先说出来,你说,那个男生是孝感学院成教土木系的赵高明,除了你以前告诉我的事之外,还曾经发生过的有他在湖边牵着你的手散步、用自行车带着你从火车站回学校、从你一个熟人家里陪你回学校、在谢亚红来学校看你的时陪你们打羽毛球请你们吃饭、暑假时用自行车驮着你的行李送你到汽车站,而且在你流着泪向我发誓不再单独与他相处之后,你又在他生日那天去参加他的生日聚餐,然后你们去学校北面的一个湖边坐了半个小时。
你还说出03年我们在孝感宾馆时打电话给你的那个男生叫王佳佳,也是孝感学院成教土木系的,曾经托人向你表白,但你没有回应,那晚打电话来是找你并不是找你的室友。
我简直气疯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隐瞒了我三年,你说是因为害怕。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杀了你?要坐牢的哦。把你打入冷宫?但我又不是皇帝。
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死了算了,但你不愿意了,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了。
我反复地问你与他交往的一切细节,包括大概时间、地点、当时还有谁在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直到所有的细节都基本弄清了,但我依然不能让我的大脑平静下来,至于谈到原谅你,那更是当时无暇顾及的。
我是92年上大学的,我读大学的时候没有牵过任何一个女同学的手,也没有在晚上给任何一个女同学打电话问她在哪里然后要送她去这里或者去那里也没有在晚上给任何一个女同学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宿舍如果她不回来我就要在门房等她一夜,因为我这个人在感情问题上急功近利,只要是没有前景的关系,我就一分钟的时间也不愿意投入,一块钱的资金也不愿意投入。假如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肯定是在我表白她接受之后。未经表白和接受环节就冒然对女生献殷勤,很容易浪费时间浪费钱,还有一点是:她接受了这殷勤还好,万一她没接受,万一她事后又说出去了,那丢人可就丢得大了,第二天走在校园里都会觉得脊背发热,仿佛半个学校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地议论嘲笑。
主动表白是有过的,但仅限于对别系的女生,一旦被拒绝立马撤退,就当啥都没发生过,总之就是要丢脸没问题,但万万不可被本系的同学知道或看到。
为什么不对本系的女生表白?风险太大。一旦失败,难保不走漏风声,从此被人投以同情或嘲笑的目光。更重要的一点是,本系的女生相当于自己的姐姐妹妹,动歪脑筋太过不妥。
从我的角度看,你的男同学净干这些高风险的事,如此不计后果,真是一些奇怪的人啊。
至于我和你在孝感宾馆庆祝结婚一周年那晚打电话给你的王佳佳简直就是荒唐——他曾经托人向你表白过,但你没作任何回应(成教土木系的张怀忠也托人向你表白过,你还是真是受欢迎啊,早知道找个漂亮老婆这么麻烦,我当时就不该相亲结婚,我就该定期去嫖,去嫖,去嫖)。如果大家都是同学,开开玩笑也无所谓,但他既然已经明确说了要追你再开那种玩笑就非常不合适了。什么“你在哪里,今晚回不回,你不回我就在门房等你一晚上”, 简直就是调戏。你当时在电话里就该正告他:我是你同学,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样不尊重的话,别人听到了还以为你和我之间出过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这不是败坏我的名誉吗?
但你那时什么也没对他说。
03年6月份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要到孝感出差(他是后入职的,又和我同一部门,严格说来还是我的后辈师弟),我托他到孝感学院瞧瞧你,约你吃个饭,你拒绝了,说不认识,不好意思。原来你这么羞怯,连丈夫的同事都不好意思见,那外系的男生请吃饭你却又会欣然前往呢?
赵高明在晚上8点打电话给你,问你在哪里,你说你在孝感中心医院一个亲戚家里,于是他到医院门口等你,你9点时从医院出来,由他陪着回宿舍。
没有任何消遣的东西,在夜里,在医院大门口枯等了一个钟头,只为了陪你走不到一千米的路回宿舍,恐怕对自己的亲姐妹他也没这份耐性做不到这么好吧?
但你说不知道他在追你,你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赵高明第一次约你出去时你的室友成教英语系的伍博露了一下面,你给那男生送钢笔是伍博陪着去的,最后在他过生日时应邀前去又是你们两个,吃完饭后她又善解人意地先行告退,让那男生和你单独再聊聊。我不能不怀疑伍博这贱货在这前前后后在起什么作用,她奔走牵线,这般勤劳,五一节怎么没得奖章呢?
听说这个伍博十分关心自己的体重,轻了一点就欣喜万分,她那水桶一般的身材,即使轻了一点也是一个轻一点的水桶,有什么意义呢?她难看不关我事,但人既长得难看又不安分守己,穿针引线祸害我婚姻的安全,我痛恨她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虽然送你去学校报名时我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出现的,但后来我又去过你们寝室,伍博应该看得出我和你并不是兄妹,而且你当时对我那么顺从,稍有点人生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我和你关系非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伍博还积极为赵高明牵线搭桥,我看她是出于嫉妒,她嫉妒你比她漂亮又比她幸福,她想拆台,想看到你倒霉。
你的女同学不会都是这样一些下作的人吧?
我苦恼愤怒的是你对他那含含糊糊的态度,你多次对我说过,你没想过跟他有什么,但你却一次又一次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说要送你回学校你就同意了,他说要送你去车站你也同意了,他说要约你吃饭你也同意了,你一次都没有拒绝过他哦。
你为什么会那么服从他怕他?难道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上了?难道他还对你使用过暴力不成?
只要你说他对你使用过暴力我立刻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的,因为我从小就对暴力有崇拜,用鲜血保护姐妹或妻子的事情已在我脑中预演过多次了,而且我是收藏了好些长刀短刀,巴不得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但你说,没有,没有暴力这回事。
你对他那么顺从,都从没对他耍过一次小性子,你们之间不像是处在恋爱阶段,倒像是已经发展到了情夫情妇阶段,仿佛他已经对你享有了什么支配权,难道你已经失身于他,被他抓住了把柄?
但他03年国庆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家里做什么,建议你带父母去哪个风景区转一转。这些话听上去无关痛痒,又不像是已经有了身体关系的男女之间的话。
我真是弄不懂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你对他那么顺从,我真怀疑如果他提出要和你开房睡觉你是不是也会同意?
03年9月,在我们结婚时给你当过伴娘的那个谢亚红从深圳回来,到你学校看你,而你去向赵高明借羽毛球拍,然后他陪你们打羽毛球,事后又请你们吃饭。几个月之后,谢亚红同你谈起那个男生,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你说没有,你说你心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如果你真的只当是他是同学,有必要偷偷摸摸地接他电话吗?),谢亚红肯定是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的,甚至有可能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但在我向谢亚红询问那个男生的名字时,她说:不知道,没意义。
她说不知道也就罢了,她是你的闺蜜,她维护你,替你保密,这个自然,我不怪她,但为什么要这样无端攻击我呢?我们的事件已经搞到双方的家族鸡飞狗上房了,她却说我的询问没意义,言下之意就是我是精神病,在追究不值得追究不该追究的问题。
最后,她还说我不可理喻。
记得她曾经邀请你我还有你的中专女同学罗娟一起去深圳看她,我觉得反正是见面,与其三个人过去看她,不如她一个人来广州见面,因此不太乐意。她突然给我发条信息,说求求我,要我允许你去深圳。我一见之下,好难堪,大家都是平等的,怎么突然为了一点小事,就低声下气地来求人呢。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当年她为了一点小事,就能放弃尊严求人,如今则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事,在于她毫无益处的情况下,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往我的伤口顺手撒上一把盐。在她心目中,估计人都是不存在尊严这回事,随时都可以为一点小事就放弃自己的尊严,随时也可以漫不经心就伤害别人一下,也不管伤的是不是别人的要害部位。
谢亚红对我说过:我们都很单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单纯是个褒义词吗?
用开水烫死自己的校长,用军用皮带活活打死自己老师的红卫兵小将们比你们两个更单纯。
这样的人居然会被你视作闺蜜,相交至今。
如果你的闺蜜谢亚红、同学伍博都是这样一些龌蹉的人,你就能出污泥而不染吗?
你们融融恰恰声气相通,我则是单枪匹马,我玩不过你们,我好想离婚,我好想抽身出来,再不要跟你们这堆人打任何交道。
就像在海滩上徘徊得足够久也能发现珍珠一样,我在《知音》上也见过一句有意思的话:父母、子女、配偶、兄弟姐妹给你的陪伴都是暂时,到你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你才会醒悟自己终究是孤独的,本质上是孤独的。
你在学校附近的那间歌厅的包房里,流着泪向我承诺,你会同他说清楚,然后你再不会和他单独见面。但是在赵高明生日那天,你又去参加他的生日聚餐,还在之后陪他在晚上的湖边坐了半个小时。
当时我之所以要求你保证不再和赵高明单独相处,是因为我相信他对你的身体绝对是有企图的,而你的外表你对事情的描述都让我确信你是软弱无知到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最珍贵的财产不受侵犯(接近花痴少女?),我信不过你的意志,我必须要求你通过外人的目光来保护自己的贞洁,也就是说,只要有第三者在场,哪怕你再无知再软弱他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在你作出保证时,我深信那个保证对你的约束力是非常强大的,因为我不光是你依恋你不愿失去的人,而且也是可以给你毁灭性打击的人。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话不算数,我肯定会不顾一切提出离婚的,而且把事情一股脑抖出去的。这种危险发生的概率确实很低,但万一发生那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啊。
比如我,我在做事之前既会衡量危险发生的概率,也会衡量危险后果的严重程度,干了之后逃不了惩罚的事我是不干的,比如在超市偷东西,在超市里顺手牵羊被逮到了后果严重不到哪里去,但十次出手九次必然被发现,还是不干的好。危险概率极低但万一发生了后果让人无法承受的事我也不干,比如嫖妓。嫖妓染上艾滋病的机率低于千万分之一,但一旦染上无法承受,那种风险我冒不起。
你大概觉得被我发现的机率极低极低,但你没有想过一旦被发现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万一伍博告诉我了呢?万一你哪个心怀嫉妒的同学看见了嘴快跟我说了呢?我一听之下绝对会跟你离婚的,你的婚姻毁了,学业也毁了,你只有回娘家去,你父母兄弟会责怪你,你家乡的人们会看不起你,一年前你还是一个清纯质朴的黄花闺女,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因为水性杨花而被丈夫休弃的贱女人,你还指望能找到一个靠谱的新丈夫吗?你这不是毁了自己一生吗?
我在黄石的时候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虽然她的脸型和身材不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但我还是全力以赴地去追,请她在当地比较高档的餐厅吃饭,一次就花掉了工资的四分之一,平时请吃自然不必提,礼物送了一大堆,甜言蜜语说了无数,最后还是没追到,我由此意识到女孩子们在这方面是不肯凑合的,不能接受的就是不能接受。而你,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只不过吃了他几顿饭(你宿舍附近都没什么高档餐厅),收了他几个水果,有必要为了他甘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吗?
03年在那个歌厅的包房,我没有对你说任何威胁的话,我只是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在你亲口确证了我的怀疑的那一刻,我心里那从头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已持续了二十个钟头的一阵一阵的钝痛突然变成尖利的刺痛,同时是无以名状的恐怖。我初中毕业后在工厂打暑期工时被380伏的工业电电到,曾经在河里没顶,拼命在浑浊的水中挣扎,曾经从飞驰的摩托车上一头栽下,但那些感受跟此刻的恐慌和绝望比起来简直不算个事。你见到我的痛苦,你吓坏了,你好像说了,你不想见到我这么痛苦,只要能止住我心里的痛,你愿意做任何事。
在你向我作了保证之后我就赶去河南出差去了,当时我觉得要求你做保证都是多此一举,因为你那么心疼我,凡是可能让我痛苦的事你都不会再做了。
现在我知道我简直就是弱智。
我是一个小动物,你是我的主人,你突然踩了我一脚,我痛得满地打滚,你抱起我,心疼得哭了,你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秒钟后,你又狠狠踩了我一脚。
别人说离过婚的女人胆大,你还没有离过婚,你才刚结婚一年,就有这么大的胆量。
你对别人撕毁保证也罢了,大不了失去一个朋友还有他或她周围的人,但我是你的丈夫,除非离婚,否则你一生都避不开我,你这么搞一下,我即使没有休弃你,必然是终生怀疑你,每隔几年就会动起离婚的念头,你这样活在忧郁和恐惧中又有什么意思呢?人只能活一次啊,这辈子没过好你还准备转世投胎再过一次啊?
当初我就该休弃你的,不管赵高明娶不娶你反正我把你赶出家门就完事了,让你自己去衡量是嫁给赵高明还是别的什么男人。假如赵高明知道你对自己丈夫流泪作了承诺又视承诺如无物他难道不会心惊吗?即使他欣喜若狂没顾及这一点便娶了你,十年八年之后他记起这一点难道不会心惊不会疑惧吗?你能这样对我也就能同样这样对他的哦。男人的逻辑思维便是如此,男人只愿依据那个女人过去的行为来预测她将来的行为。
03年的时候你隐瞒了我那些事,在雪山上准备共同赴死都没有吭一声,我知道你是不敢说出来,这个尚可理解,尚可原谅,但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再和他出去约会呢?这么重大的保证,你要么信守,实在无法信守违反了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啊,一旦说出来,你我将来的婚姻生活岂不是时时处在风雨飘摇中?或许你只图避免眼前的危险,顾不得将来了,正如《蜀山》里面张柏芝的台词: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06年的时候你已经学了三年的大学英语,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西方谚语:once a cheater always a cheater,隐瞒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但出尔反尔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是开不得玩笑的。你这样搞,叫我以后怎么放心你,怎么信任你?
换作是我,假如我向自己的配偶作出了与忠实义务相关的重大保证,我多半不会去违反(除非是有恃无恐),万一违反了,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因为我知道那后果太严重了——一旦承认,不要说将来的诺言,就是过去说过的真话,一股脑统统都会遭到怀疑和否定,我等于是在自己头上插了一块牌子:“永远都说假话,从来没说真话”,我终生都无法再取信于我的配偶,婚姻会变成无间地狱,到了那一步我会主动提出离婚,真离不了我就死了算了。
难道欺瞒和背信真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你告诉我你能接受他,我当然会成全你们,即便我父母有意见,我相信我有能力阻止,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你嫁给他之后固然我家里和我不会再承担你的费用,但一个地级市的学校的毕业文凭又值得个什么呢?你完全可以退学住到他父母家里,等他毕业就是了。难道他和他父母不会同样地视你如珍宝?
欺瞒和背信真的有必要吗?给我造成这样恐怖的苦痛真的有必要吗?
难道欺瞒背信之后,你占了便宜,我吃了亏?
诚然我是吃了亏,但你吃的亏不比我少,你吃的亏远远超出你的预计,而且到现在还没个了局。
或许你在心里反复地说着:“我不是一个撒谎精,我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真的不是,这都是鬼使神差,这都是因为我怕失去你,我糊涂了,一连串地做傻事,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
你要么清清白白无可指责,让我臣服在你裙下,要么移情别恋彻底出轨,大家爽快了断,但你却弄出这些含糊暧昧的事来,就像豆腐掉在了灰里,让我吹不得拍不得,简直是抓了狂。
你在学校的行为与我对你的观察得到的印象完全是矛盾的,而你的解释又漏洞百出。按照我的做人原则,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最好是离婚,一个干脆的惩罚,一了百了。(在旁人看来我可能是吹毛求疵接近疯狂,但旁人算个屁,他/她又不是事件当事人,哪里来的权力干涉我?)我愿意把你当做情妇或者妹妹来照顾,直到你能够独立生存。
但我又总觉得这一切背后别有隐情,我怕冤枉了你,我怕铸成大错(但耶和华始终没有来托梦给我)。
99年的时候,我曾经向我的前女友提到,如果她告诉我襄樊爆发了火山,而全城的人都站出来驳斥她,说没有这回事,我会选择相信她。
你对我撒谎,你流着泪作出的保证也是废纸。
我不能相信你了,我不想再相信世间的任何女人,从今后我只愿意相信与我有血亲关系的女人,她们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她们能轻而易举地体会我的痛苦和恐惧,不会一边嘴里说着好听的话一边却给我巨大伤害
我能信任的女人除了和我有血亲关系的女人以外,恐怕只剩下我的前女友。
我和我的前女友联系了,把大概情况告诉了她,并说我不能和一个骗子共同生活下去了,我一定要离婚。
02年我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我的前女友,她很伤感地说:我终于离婚了,你又结婚了。所以此时此刻我以为她肯定会欣然支持我的决定,但她说,你敢离婚,我就和你绝交。
我问:为什么啊
她说:我那时离婚是情非得已,你们两个相爱的男女离婚简直就是胡闹。
我没得到预想之中的支持,觉得郁闷,没有再同她说什么。
现在已是2016年,十年后的今天,我又翻找过去的文档,居然在邮箱里找到了这份聊天记录,一见之下,很是震惊:尽管当时你的行为显得那么不可理喻,我的叙述中满是对你的愤怒和怀疑,但她已然看出了什么,但我们自己不知道,我们那时都是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余。
记得99年的时候,我和我的前女友,在黄石的一个酒店里,在相识十年之后,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她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在我已经睡着了之后,她没有睡,她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杯水,看着我熟睡的样子。她说,因为她觉得像是在梦里,她不相信等待了十年的男孩现在居然睡在她身边了,她喝水是为了让自己清醒,确认眼前的事是真的。
她听了我讲述的关于你我之间的大概情况之后,她立刻明白我和你才是一对,我们两个都太可怜了,她不能拆散我们,她甘愿让路。
把我的前女友和你的闺蜜比较一下,那人品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我和你一起在孝感学院转过,在学校北边没见到湖,如果有,肯定是在更远的地方。从你宿舍到那个湖步行往返估计至少得一个小时,坐在湖边的时间还没算在内。你同他最后道别过一次了但他这次还有话跟你说,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有必要陪着他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吗?难道那时的他那么难以割舍?难道我真的是煮了鹤焚了琴棒打了鸳鸯?
我想象着你和他坐在湖边的情景,那是你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呢?那时的你会顺从他吗?你会不会觉得被他追求这么久,现在要结束了,让他得到一点什么作为报答?假如他带你去开房那肯定是太张扬了,你不敢同意的。但他会不会提出就和你在野外……
我记得03年暑假,我和你一起去你堂兄家里吃饭,我们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我看着你的花裙子,花裙子下面两条秀美的小腿,我说,听说野合生出来的小孩都聪明,孔子就是野合的产物哩,啥时候咱们也找个地方野合一下吧。当时你笑着不置可否。我回想起这件事,心里感到非常恐惧:原来你对野外也是能接受的……
但你是我的宝贝哦,我是把你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假如发生过的事情一定要包括你和他亲热的情节,我宁愿他像我一样把你当珍宝对待,要选择一个安全干净温馨的环境,而不是在野外就……
在网上论坛看到一个人签名是“爱已成灰”,后面还有一段话,彷佛是解释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那段话是这样的:“当我的女人躺在别人的怀里,被别人疯狂抽插的时候她还在电话里对我说她爱我,所以爱已成灰”。这段话给我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的确,如果他遇到的是这样的事情,谁可以安慰他呢?
如果你我之间没有极其深重的仇恨,你是不应该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来对待我的。如果你还顾及夫妻情分,也应该在和别人亲热时关掉电话,以免万一我打电话给你时你要被迫欺骗我。但你会不会仅仅因为漫不经心,因为情欲,因为报复而让电话就那样开着?我觉得不可能啊。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也太不可思议了,在这样恐怖的世界,人如何能生存呢?
可能你想,你永远不告诉我,我永远没有发觉,对于我来说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有点象“空山无人花自落”,彷佛成了哲学思辩。但已经发生的必然会影响周围的事物,会影响知情人的回忆,而神的目光和意图是干预到我们每个人的回忆和思虑的。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残忍,太多的不公,想一想古拉格群岛上被关了终生,出来时已近垂暮的人们、新西伯利亚性器官被弄坏的妻子、北京大兴白天被吊打晚上被强奸的少女、被撕成两半的婴儿、被活埋的儿童、张志新、黎九莲、叶赛宁的前妻、红色高棉的监狱、林昭……上天对我算是比较眷顾的了,但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痛苦,仍然让我大呼小叫,想要报复,四处张望,不知道该报复谁,(尽管我只是一个打工仔,拥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权力,我也像站在自己国土上的君主一样情不自禁要把这权力用到极致,还纠结到底应不应该行使这权力而痛苦万分),难道只能报复比我更弱小的人,比如我的妻子,但她也很可怜啊,我知道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清白遭到我的怀疑,遭到谁的怀疑都可以忍受,但被自己的丈夫怀疑却是难以忍受的,她当初可能还迷糊着,现在她肯定是明白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财富不是脸蛋也不是身材,而是清白和名誉,一旦清白遭到怀疑,名誉遭到污损,来自丈夫的尊重和爱护就难免搀着水分,到那时想辩白又无从说起,想示好又不敢启齿。
我手上有一张你的近照,你抱着侄儿站在田垄间,背景是碧蓝澄澈的天空,你的眼神明亮纯净,根本没有任何媚态,仿佛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女性魅力,你的眼睛似乎在说:我没有想诱惑任何人,我真的没有这种念头啊。
但灾难就是已经发生了。
或许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或许我是个瞎子?
我也曾遭遇表白。
那是98年,那时我在黄石一家巨无霸国企工作,那家纺织服装企业女职工占了百分之九十,有时在集团的大门口看着明眸皓齿的美女浩浩荡荡从面前走过心里所产生的感觉对于正值血气旺盛的我来说真是惊心动魄,但那时我属于集团总部员工,去向某一个下级工厂的女职工表白,万一被拒绝,那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有一天,有一个在分公司工作的女孩托人告诉我她有和我交往的意愿,我觉得她不漂亮,立刻就拒绝了。
后来她从来没和我单独相处过,即便有这种可能,我肯定也会尽量避开她的。
可能有人会说:你不喜欢她,先占占她便宜也好嘛,反正你也是闲着,寂寞着。
我认为,有这种想法的男人,可不是一般的幼稚。
便宜占到了,后面可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尤其是在她和我同属于一个集团公司的情况下,那岂止是麻烦,简直就是灾难。
回到你的事,我以自己的心态来揣度你的想法,就是明白不了,实在明白不了:你说你不喜欢他,但你却不抓紧时间把他踢开,难道你一点都不怕麻烦,不怕灾难。
或许女人和男人真的不是同一种动物,所以思路完全不同。
在新婚后的第二天我们在一家面包店转悠我四处打量着憧憬着刚出炉的面包而你看到天色已晚着急赶回去帮我妈做饭因为你知道自己是刚过门的媳妇终于你弃我先走我追上你对你说你要看什么我都忠心耿耿地守候我看看面包你就丢下我走人这样很不公平吧你说你要回去帮妈做饭我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帮老妈做饭的义务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做饭如果老妈饭做得不好吃我有时还不乐意吃呢你是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事我父母也只会唠叨我不可能唠叨你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呢
你努力适应环境,在娘家就做一个好女儿,到婆家就做一个好媳妇,到广州就做一个好妻子到学校就做一个好学生,即便你那些同学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也改变自己,和他们打成一片,因为你害怕被孤立。而我觉得自己很强悍,我按自己的行为准则行事,即使环境变了,我也不屑于改变自己的准则去适应环境,因为我觉得这点小小变化还不值得我去修改自己的做人方针,所以我会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年基本没怎么变,还为此感到自豪。我像石头,坚守自己的棱角,总是与周遭的环境磕磕碰碰,而你总是在变化,就像水一样无定形,装在杯子里就是杯子的形状,装在壶里就是壶的形状,所以我恨你,我觉得你自甘堕落,和那些庸碌不洁的人也打成一片,我恨你不以我为榜样,不向我看齐。
你我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我们注定是要分手的?
你是林妹妹,我是焦大?
那几天,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想着他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离婚还是不离婚之间反复挣扎,脑袋发烧,感觉像在地狱里受着大锯分身之刑。
最后我受不了了,我给我母亲打电话,我说早知如此我愿意被人砍掉一只胳膊或一条腿,只要能在03年6月之前制止这场事件的发生,只要能止住现在心里的痛,我情愿。
我说我不想承受了,我要跳楼自杀。
十年后的今天,我回想自己的话,觉得自己太没心没肺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说自己要自杀。
耶稣受鞭刑时,耶稣的母亲对行刑者喊道:血是我的血,肉是我的肉,打我吧,你们打我吧。
可想而知,我母亲那时对你会是多么痛恨。
在我们几个朋友合租的日子里有一个朋友因为他在东莞的女朋友和他吹了就躺在床上呜呜地哭泣后来在我们的劝慰下他终于起来一起去吃饭但他吃得比谁都多我们取笑他是化悲痛为饭量。
假如悲痛真的可以转化为饭量我肯定会去吃自助餐的全广州的自助餐业将就此遭受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到底要不要和你离婚?不离?心中的气愤像滚油一样翻腾着,离吗?要我一下子把以往那些夫妻恩爱全部推倒、全部勾销,只当你是个感情的骗子,骗我到如今,我做不到。如果你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被看作是演戏,自结婚那天到现在全是演戏,那这世间哪里还有逻辑可言?
人在世间其实很脆弱的,太热了会死,太冷了会死,被车子撞到了也会死,世间的事情过于离奇无法捉摸的时候也可以让人绝望而死的。
有一两次,可能你是觉得关系已经搞得太僵,挽回已无可能,你一改一贯的温柔和顺悲伤,在电话里,句句都拣最能刺激我的话说,伶牙俐齿,几乎弄得自负辩才的我无言以对,我就像见到绵羊突然露出獠牙一样,惊呆了。
我想,原来你其实是这样能言善辩,这样强势的一个女人,那当年你在赵高明面前怎么会那样无言无语,像小绵羊一样温顺的呢?
在那一年,我提出离婚,你不同意,我就威胁要把你的照片、赵高明的照片、还有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贴到孝感学院的论坛上,贴到我们家乡的地方网站上。于是你说你同意离婚。
十年后的今天,想起这一节,我突然感受到你那时心中的悲凉,你那时不愿放手,但你被迫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会把事情弄到满城皆知,你的娘家人都会恨你的。你那一刻承受的苦痛鲜明得如同是在昨日刚刚发生,如同是涌动在我自己心里。
那时的你终于知道了名声的可贵,但03年时你为什么就那么傻,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对自己对娘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在你说同意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软下来,我说不离。
我把你的叙述的时间、地点、人物、行为一一记录下来,编成一份文档,再打印出来。我匆匆忙忙赶回家乡,逼迫你在那两张纸签了名,并书面承诺,如果再有任何隐瞒,你就要主动申请离婚。
你伯父的长子也就是你们家族的长房长孙出来调停,最后我承诺不提离婚,你承诺再不做以前那些荒唐事。
但这时我已经彻底不相信你了。你曾经在自己面临死亡还在心疼我受冻的脚,感动得我弃死向生,但你居然又在一直欺骗我!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像疯了一样和你的同学逐一联系,求证当年的真相。
最后我相信所有的事实你都已经告诉我了,再无遗漏,剩下来的工作就是向你要求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假如你的解释不合理不合逻辑,就说明你告诉我的事实有假或是不完整
这种事要是在别人的妻子身上发生估计我眼都不会眨一下,但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你不可能是这种人,因为我知道你是全然纯洁的,而且那段时间你的心仍然在我身上,我之所以敢肯定事件发生时你仍是如此,是因为新婚之后的第三天早上我父亲在我们新房门外叫你起床提醒你今天是去学校报名的日子时你突然坐起然后又意识到离别的时候到了便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那时候即使我是块石头也能感受到你的悲伤啊,是因为03年你写给我的信里一封一封都是说你想见到我但又只能是无望地等待无法可想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你是两边父母心目中的乖孩子你不敢放弃学业奔到广州来找我,是因为那年年底我打电话给你提到我年底要回家时你的声音那样惊喜让我的心好疼,是因为03年国庆那天晚上我到了你学校门口才打电话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而你接到电话时正在水房洗衣服也不回宿舍穿衣服了只穿着内衣就奔到宿舍大门外来迎接我。
如果不是你依恋我,我也就不至于被你伤得痛苦欲狂。你我本是相亲结婚,又分居两地,一年到头相聚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月,你对我平平淡淡也是正常,你不依恋我也是正常,我也不能怎么样,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抛弃你的哦。
你为什么要依恋我?02年下半年03年上半年,从你的信里电话里,从你在我面前的言行举止,我只能断定你是非常希望时时刻刻见到我,好像没有了我你的生活就全然黯淡了。
你这不是坑了我吗?
在相亲见面之后我虽然钟爱你宠你,但我没指望我们之间会有激情,同时也没指望我们之间会有灾难,在我模糊的预计中,我们会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就像鲁迅和他的原配。
你我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少,我根本没权利要求你爱我。首先,爱这样东西在世上是否存在2还不一定,其次,即使它真地存在,要求某个人爱自己甚至一直爱下去永远不变就如同要求某个人爱国或爱党一样显然是荒谬的,因为这就如同命令水向上流太阳西出一样不可理喻。我觉得我有权利要求你的仅仅是诚实、遵守婚姻契约,但或许这个要求同样也是荒谬的?甚至比前一个要求更加无法做到?
但我没法相信那个只穿着内衣就跑到宿舍大门口迎接我的女孩是在演戏,假如这样一个女人都会面不改色说谎演戏,那世上其他的女人还得了,她们岂不是都会以几近恶魔的方式欺骗耍弄我?而我不可能躲到荒岛或寺庙去永远避免与女人打交道,那这个世界还让我怎么活?
在遇到你之前尽管我经历过那么多女人但我对世间所有女性那种信任还是没有被磨灭但这一次毁在你手上了《无极》中无欢对倾城说你抢走了我的馒头你毁了我做一个好人的机会于是电影院里全场笑翻但无欢的这句话是很沉痛的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哦
所以我不得不苦苦地向你寻求一个解释,合理的解释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久旱后的甘霖,长夜中的明灯。有了这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能相信你,我相信你了自然也就恢复了我自小就持有的对世上所有女人的信任,我就有勇气在这个世上继续生存下去了。
这个合理的解释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只祈求一句话,由几个至多十几个汉字组成的一句话。只要这句话能合理地解释这场灾难,我愿意四脚着地从广州一直爬回湖北去,一直爬到你脚前为止。
早在03年你就给过我两句话作为解释。
你给我的第一个解释是:当时不知道他在追我。假如他是到了最后一次和你在一起才牵你手,那我就能接受这个解释,一切猜疑苦痛都将烟消云散。
刚好相反,他第一次和你单独相处时就强行牵了你的手。
我是从没见过男女同事或同学敢于在公开场合手牵手散步的(已经在恋爱之中的自然另当别论)。不管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关系听起来多么混乱,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道德规则还是以我们的肉眼所见为准。特别重要的一点,你并不是那种阅历丰富的女人,在和我结婚之前,你甚至连男女之事都不知道,在我之前的那个男朋友和你谈了两个月恋爱都没有牵过你的手。赵高明既不是你的丈夫又不是你的父兄,强行牵你的手散步,你应该会震惊恐惧,你应该会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然后你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回避他。当他晚上在医院门口等你要送你回学校时你断然拒绝或是骗他说你不在医院才是符合逻辑的。
你的第二个解释是: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
你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献的殷勤:送你回学校、送你到车站,送水果,请吃饭……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一次,他怎么会退?换作我是个追求者我也不会退的啊。
现在到了06年,这一回的你给了第三句和第四句。
第三句: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下我可被难倒了,我自认不是一个理解力低下的人,纪伯伦、泰戈尔的书我都嫌浅显了,看起来不过瘾,相对论我都看懂了几分钟,虽然几分钟之后突然记不起其中几步推论,又不懂了。
但这句话我居然听不懂,听不懂。
我被搞得要疯了,我想呐喊:天下的女人们啊,你们思考问题的步骤思考问题的路径是怎样的啊?难道你们女人跟我们男人真的不是同一种动物?哪位大姐大妈大婶发发慈悲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句话的意思吧。
我是不是应该先去读一个《女性心理学》方向的博士?
第四句:我没想过跟他会有什么。
这句话我更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绝望了,我回想自己从前上语文课时确实偶尔思想开小差甚至翘课,但成绩一直都是很好的啊。高考时我的语文几乎拿了满分,让我一屁股坐到了该年文科状元的位置上,坐在我旁边的那个考生痛悔自己那时没有抓住我提前离开考场的机会拿我的卷子大抄一顿,一痛悔就痛悔了好多年。
但现在,我绝望了。
难道你是通过后两句话暗示我你当时是在玩暧昧情挑?
03年,谢亚红从深圳回来,到学校看你,你去向赵高明借羽毛球拍,然后他陪你们打球,请你们吃饭。
我问你你当时有没有觉得这样不对头,你说你当时没想那么多。
02年下半年03年上半年,我给你打电话少,写信少,电话里信里流露出的也只是兄长对小妹的情感,你觉得很不安全,你觉得我可能会在某一天抛弃你,因为兄长对小妹的眷顾关爱只可能是淡淡的,也没有义务维持终生不减,所以赵高明追你的时候你没有立刻拒绝,这个我能理解。但从你的冷淡个性来判断,他追了一段时间没见你主动没见你回应,说不定就累了,放弃了,但你却在谢亚红来学校探望你时主动去撩拨赵高明一下,这又是干什么呢?这不是火上浇了油吗?既然你选他来尽地主之谊招待你的闺蜜,他当然会认为你已接受了他,不仅是接受了,还公开承认了他的身份,因为恋爱中的重要一步就是把恋人介绍给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圈子啊。难道我能相信你这种做法只是出于纯然无知?我当然会认为你是在搞婚外情,搞婚外情也就罢了,你还不避不掩,公开地搞,这不等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的脸吗?你让我这个做丈夫的在你同学朋友圈子中从此颜面尽失啊。
如果你是公然在搞婚外情,那你真是邪恶到了极点。
或者我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算你是纯真到了极点,你根本没想到要打自己丈夫的脸,你去找赵高明就是本着一个女同学去找男同学借东西的心态。
但这也说不过去,因为你03年暑假回家赵高明打电话找你你都接的,只是在我从广州回家和你在一起之后你就不接他电话了,你还说:“你难得回来一次,我应该多陪你,老接别人电话就冷落了你。”
这说明那时你已经知道这种交往是见不得光的,是要瞒着丈夫的。
既然这样,后来你主动再去撩逗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苦苦地折磨你,同时也是在折磨我自己,为的就是想知道真相,既包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包括你当时是怎么想到,也许这是永远也完不成的任务,也许只有我们离婚了,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回家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你,像个熟人或朋友向你打招呼,而你就会像对待熟人或朋友一样平平淡淡地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但假如我们离婚了,我就会很少回家乡了,即使回了,在街上偶遇你的机率也非常之小,即使遇到了,你也会记恨我,回避我的。
在我那一阵疯狂地到处打听求证质询盘问之后,你学校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都知道你的事了。有人传话给我说:你老婆也不是个圣女,她不能把责任全推给赵高明,赵高明其实是个谦谦君子,从不死缠烂打,他追你老婆的时候你老婆一直很享受,直到03年国庆之后才态度大变的……
情况更加复杂了,这是中国版的罗生门吗?
我担心,我恐惧,怕某一天证实你真的是一个轻浮的,脚踏两只船的女人,甚至玩火玩到已经失了身,但我并不担心你和别人相爱。
假如被我发觉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憧憬筹划准备结婚的事,我会为爱情让路,我会和你离婚,如果我财力许可,我甚至要为你准备一笔嫁妆,把你像妹妹一样送到他家门口,把你的手交到他手上,叮嘱他好好对你。
我要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很高尚,我早知道自己的私德水平只是很一般很一般,我要这样做是因为我认为爱情是美好的,更因为我知道两个人恰好彼此相爱是难得的,属于统计学上的小概率事件,既然被我见到,我就应该持敬慕之心,怜悯之心,成全相爱的人,祝福相爱的人。
这些话是冠冕堂皇,但我内心深处也知道我是出于自私自利的盘算,因为你和别人相爱,是缘分,是天意安排,任何人在老天爷面前都是没有面子可言的,我的名誉和社会地位不会受损,但如果你和别人是逢场作戏,是苟且,那我的名誉和社会地位就会遭到毁灭,哪怕事后你痛哭流涕真诚悔过,加倍地对我温柔体贴,都已无法挽回我已经遭受了的损失。
一个妻子风流放荡,做丈夫的就会遭到连坐,他会被众人投以怜悯和轻视的目光。
假如你和别人相爱了,但在你我拿到离婚证之前,我不希望你和他之间有亲吻拥抱上床,即使你觉得我永远不会知觉永远不会被伤害我也不愿意。
可能你会反驳我:如果我不和他亲吻拥抱上床,我怎么知道我和他是不是爱情,我又怎能和他憧憬筹划准备结婚呢?
我会承认这个悖论超出了我的智力,我无法回答。
那时我曾向我的前女友索要她前夫的电话。我的前女友立即警惕地问我想干啥。我说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我的前女友断然拒绝了。
98年的时候,我自认为和我的前女友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在她还没有拿到离婚证的时候就和她有了身体关系。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即便处身于真正的爱情中了,我也没有权利漠视别人的婚姻,践踏别人的自尊心。
一个人被火烧过之后才会知道被火烧是何等的疼痛,才会对别人所遭受的同样痛苦心生恐怖,悲悯不忍。
我另有一件事是需要悔过的,我相信人人都有需要悔过的事,只有天才或野兽才从不悔过。
2000年我辞掉了顺德的工作,准备去深圳,中间有好几天空闲,就去一间发廊洗头,那家发廊可能是有性服务的,但我没有留意,因为那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我和一个熟一点的发廊妹提到我要离开顺德,我的录音机想留给她,并用调笑的口吻说,辞职了,心情不好,都不想回去睡了。她沉吟了一会,说:“你可以去我那里睡。”
……!!
我在她床上躺着,听见她在洗衣服,洗了很久很久,可能是在犹豫吧。
后来我突然想起她没有采取避孕措施。
天哪,她该不是喜欢上我了,故意的,想生一个我的孩子?
我对她是没有内疚感的,因为都不是我主动的。
但她背着我生一个孩子出来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这个孩子可是无辜的,在他或她受人欺凌的时候会想起爸爸,但不知道爸爸在哪里,连这个爸爸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当时万不该忽略了避孕问题的。
虽然我事业上完全无所建树,但因为在广州混生活的资历比较老,书也看得比较多,在朋友中有点智者的小名气,他们遇到感情方面的烦恼喜欢找我咨询,我也很乐意充当人生导师的角色。现在我自己遇到这样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是绝望的事时,却完全一筹莫展了。这真的是风水先生没屋住,算命瞎子半路亡啊。
我查过有关资料,里面说男人对于失贞的妻子的反应包括对妻子本人的愤怒和对妻子身体的不洁感、厌恶感,有的男人嘴里说原谅,实际上却厌弃妻子的身体,宁可找妓女也不和妻子同床,最后让妻子在长期精神和性的压抑下精神抑郁甚至分裂,幸好,至今为止我从来没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厌弃感。这也证明我潜意识里相信你还没有失身。
如果你从前结过婚或是谈过恋爱,你和别人之间的床事,我不用去想,也不该去想,但如果你是在和我结婚之后出轨的话,与那出轨有关的联想就肯定会像恶魔一样盘踞在我脑海里。你对我冷淡的时候我就会想你既然对自己合法的丈夫也冷淡那为什么又曾经迎合野男人呢,你因我而心醉神迷的时候我又会想起你当初在别人怀里是不是也同样如此,总之,到那时你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我们之间最核心的联系算是被毁了。(其实这只是我的臆想,如果你真的失身了,我也不知道到那时会不会狠下心和你决裂)
我经历过那么多女人,我心中自有比较,我很清楚,如果娶的不是你而是其他女人,我肯定不会如此钟爱如此热情,如果她给我惹出那些事情,我要么懒得计较,要么就一怒离婚。
但你好像不是这样,有可能你不管嫁给谁都会是如此温柔和顺吧。
在你毕业前夕,我给你写过一封邮件,我说,你到了广州之后,我们吃一样的东西,看相同的书和电影,和我们共同的朋友来往,我们迟早会达到心灵相通,默契如同一人。
对于海誓山盟,我有个想法:所谓承诺永不变心都是胡说,对一个人的感情该消失的时候就会消失,并不会受决心和意志所左右,真正靠谱的誓言应该是——“我承诺在我们感情淡漠之后仍然会顾及我们过去的情分,不做伤害你的事,也就是在和你分手或离婚之前我绝不和别人亲吻拥抱发生性关系。”
毕业后你来到广州,和我一起住了一年,那一年中那些疑点还是会不时地回到我脑子里来,我就七上八下一会,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但多半总是忍不住要说,一提起这些疑点,轻松愉快的气氛就会消失,你的脸上会笼上一层阴云。其实我也知道你心中肯定非常苦痛,随后的一天甚至几天你的温柔和顺就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冷若冰霜,我就要数着钟点遭罪了。但我就是忍不住要问哦,我简直就像那只被青蛙驮过河的蝎子,也像一条明知会挨打也要不由自主伸过头去的贱狗。
好像是在那段时间,我们等不及回家乡办离婚,就烧结婚证,不记得是你还是我把它从火中抢出来,但已经烧缺了一个角。闹得比较厉害的一次你甚至出走了,幸好过了二三十分钟又自己回来了,这样大闹小闹不断,我母亲不可能不知道,到那一天,她已知道了你的性格,深知以我们两个的执拗,做不到和和气气分手。以前隔着一千公里,闹到最厉害也不过是离婚,但现在住在一起,完全有可能出现杀人再自杀的场面,所以她已开始联系介绍人还有你的父母商议我们离婚的事宜。她对别人提到:我宁愿他们分开,分开了至少还有人在,儿子是我的宝贝儿子,媳妇是别人家的宝贝女儿,都是死不得的。
鉴于你的轻浮背叛已经配不上妻子这个尊贵的称呼,我建议我们离婚,离婚是对你的惩罚,这种惩罚能平衡我所遭受的耻辱痛苦。离婚后仍然住在一起,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我说没有必要拘泥婚姻这种形式,只要在一起就行了。但你的反应非常强烈,你给我母亲打电话哭诉,说我要把你从妻子变成情妇。我这个提议只好作罢。
没想到你这么在乎身份和地位,在乎那本红色的结婚证。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专干一些与你妻子身份不符的事?
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那时我们是怎么熬过来了没有分开,可能是因为当时是住在同一个屋顶下,不再远隔一千多公里,沟通起来快捷。闹僵几个小时最多一天之后,我就开始心疼你了,就放下自尊,使劲献媚讨好,终于使得你开颜一笑。
把这些除开,从大部分时间来看,那一年2还算是我们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的一年吧。我心里明白,只要我不提起你在学校的那些事,不追问你,你就那么快快乐乐,百依百顺,有时甚至还会撒撒娇,因为你我在其他的问题上都没有冲突,不为钱争执,不为双方长辈的事争执,不为朋友圈子的事争执,更不为政治观念争执——你从不关心政治。
那段时间我们讨论过如果不是相亲,我们有没有可能会在一起。我知道你的个性。即使你那时偶然遇见我看中了我,也永不可能主动追我的。我对你说如果是在亲戚家里偶然遇见你,我会跟踪你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强奸你,让你没有其他选择,然后只能嫁给我。
你笑而不语。
但其实我是在胡说八道——跟踪女孩子,向女孩子表白、写情书之类我很久很久以前是干过一些的,但统统惨遭失败,我是绝不可能干那自取其辱的事了。不仅如此,既然你的伯父是我父亲的老友,那你我就属于同一个熟人圈子,向熟人圈子里的女孩表白,那简直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没有相亲这件事的话,即便偶然在亲戚家里遇到了你,我也只敢偷看你两眼罢了,我们将永不可能在一起。
你问我为什么要在相亲见面时给你一张名片,我说怕你看中我了又不好意思和媒人说又联系不到我,有了我的名片你就可以偷偷联系我了。你说,做梦,我才不会主动联系你。
有一次购物回来,在上楼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在自己身上拍着,随着那节拍,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公——猫。你这是真情流露,不可能是伪装的,从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成为一个大学生,拥有了一个在家乡人看来还说得过去的丈夫,又度过了学校里那几场差点毁掉婚姻的风波,平安走到今天,你的愿望仅此而已,似乎再无他求,而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愿意做你专属的公猫。
我92年上大学之后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经常是早上进去黄昏时才出来,中午就躲在书架最里面吃个面包喝一瓶水(中午图书馆职员下班前只会在外面喊一声懒得跑进来清人反正书上有防盗磁条谁也没可能把书偷走),把那七八层楼的哲学、物理、文学、历史、外语无论是书籍还是期刊还是过刊囫囵吞枣也罢蜻蜓点水也罢总之是翻了个遍(唯独不看法律专业的书),在天荒地老精力充沛的看书期间偶尔看看窗外的树觉得仿佛已经几十年过去了斧头把也烂了黄粱饭也熟了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恐怕老死在这幽深广阔的图书馆里的时候我还是单身汉一个吧于是我很渴望有一个女朋友,我向神许愿,只要他赐给我一个女朋友,我一定会用我从这天赐的图书馆里自学来的天文地理逸闻趣事终生取悦她,让她一辈子都不会感到人生无聊。但那时我没想到我未来的妻子就在我家乡,就在离我家不到十公里的地方,而且我寒暑假回家乡偶尔去她伯父家里玩的时候很可能就在村里田间遇到过她,但她那时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小丫头,就算彼此见到了我不会对她产生兴趣而她也不会注意到我吧。
06年的时候,在广州的街街巷巷,有时候会出现一对男女,男的有点沧桑,女的有点憔悴。男人挽着女人,一边走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那女人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的唠叨,半闭着眼睛,仿佛很陶醉的样子,任由那男人一会拉着她向左转,一会推着她向右走。
那就是当年的我和你,公猫和母猫。
找老婆,有人靠金钱,有人靠帅气,有人靠权势,而我的老婆完全是靠我这张嘴说来的。
在街上,在你采购的时候,讨价还价的时候,我会偶尔发现一只漂亮的野猫,我会盯着她的胸部或臀部或大腿呆呆出神,但很快,你裙摆摇曳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牵起我就走。
我在你的裙边奔跑,使劲摇着尾巴,祈求宽恕。
我也想望着这种日子可以天长地久。
你的毕业论文是写苔丝,我买了几本书给你参考,帮你写论文。然后我和你讨论起苔丝。我说苔丝失贞是婚前,你的事是发生在婚后;苔丝没有欺瞒任何人,也没有对任何人背信,而你欺瞒了我,又撕毁对我作出的保证;苔丝是为爱情感动主动坦白的,而你是被逼无奈才说出来。苔丝算是强奸案的受害者,她是洁净的,你的情况则比她严重得多。苔丝因为爱克莱尔所以说出了往事但没料到他们两个的爱情没有经受住这种世界黑暗面的打击,造成最后一场悲剧。换作我是克莱尔,我会接受了苔丝。因为我的贞洁观已经和克莱尔有区别了。我认为被强奸不算失贞,因为没有涉及欺瞒和背信的,苔丝仍然是一个贞洁的姑娘。而你,按照我的标准,已经不洁净了,我本不应该接受你的,但我没办法亲手把你推向绝境,所以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在黑泽明的《七武士》中,一个农民随武士攻入土匪的巢穴,不意见到了自己被土匪掳来的妻子,妻子羞愧难当,返身冲入火中自尽。
这是古代的贞洁观念了,其实是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那个妻子是身不由己。按照时人的标准,应是早早自杀避免羞辱?
死对于现代人是艰难的,对于古代人同样艰难。
我们只是想当然地觉得,千年之前的太阳是黯淡的,千年之前的疼痛不是疼痛。
可能有人会说我总是拿一些虚构的东西与现实对照,但我觉得,虚构如果达到了艺术的高度,就比现实更加真实了。
你母亲曾经通过别人给我带话,说你没有和别人上床,说我是小题大作。
难道捉奸在床才是离婚的法定事由么?整天我带着一群人捉你的奸,你带着一群人捉我的奸,婚姻不是成了斗兽场?
夫妻性格不合的时候为了一管牙膏先挤前面还是先挤后面也有吵离婚的了啊。
圣经上说,入口的不能污秽人,出口的乃能污秽人。
欺瞒和背信就是从人心里出来的最能污秽万物的东西。
性爱本来是一件美好的事,但一旦被欺瞒和背信污染,就走向另一个极端,污秽得令人发指。
一个人欺瞒自己的配偶或恋人而出轨,是最污秽不过的事。即便是为了真正的爱情,也不能稍稍减少这种污秽。
反过来,一对夫妻早已没有激情了,但为了尽义务或打发时间在一起亲热,在我看来倒是十分洁净的。
假如你玩暧昧玩到失了身,我是不可能接受的,因为我会觉得你肮脏,和你亲热是弄脏了我自己,我宁可去找妓女来解决性需要,因为妓女是做一门生意,不欺瞒,不背信,她们的身体仍然是洁净的。
我在婚前和不少妓女打过交道,我凭切身经历了解到世人是多么肆无忌惮地污蔑了妓女这个职业。大部分妓女都是讲究诚信的,不会在客人的钱包里偷拿钱,也不会找客人多要钱,你问她们家里的事,她们一般不说真话,但她们只想保守自己的隐私,并不是想借这些谎话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而她们做妓女的事基本上早就和自己的丈夫或男朋友明说过了,她们是诚实地做一份工作,不愿欺瞒任何人,也没想背弃任何人的信任。
有一些妓女,你在街上遇到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是做性服务职业的,清纯平和,都不怎么抬头和路人交换眼神,完全就是邻家少女或贤惠主妇的模样。
有时候,和某些妓女做完交易,看着她像个主妇不声不响地找纸巾、清理床褥、洗漱,你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根本没做什么违法的污秽的事,你不过是找邻家的女同学对了一下暑期作业。
如果不是这万恶的欺世盗名的法律,她们本来也可以抬起头来做人的,因为她们本来就比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吏、瞒着自己配偶在外面乱搞的男女洁净得多。
有一次我把一个小姐带回我的出租屋,她看到我那窄小肮脏黑乎乎的房间里只有一两件便宜家具,但书倒是数不清,精装的简装的胶版的铜版的满坑满谷,床上堆得太高,眼看要倒,柜子里塞得太满,要溢出。她震惊了,问我是不是个卖书的,我说不是,她大概觉得这环境很诡异,自己的人身安全堪忧,考虑了一下,生意也不做了,走人。
之所以我有这么多书,以至于把小姐都给吓走了,是因为我跟我朋友王大地的习惯不一样,他是看完就扔掉或是送人,甚至于一边看《时间简史》,一边撕着擦屁股(霍金要是知道了保管全身不遂立马就好了跳下地满屋子咆哮)。我则是敬惜字纸,越是看过十遍八遍的越是要保留着。
觉得我脑子不正常的人中,这位美女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95年我觉得法律专业既不真诚又枯燥,读起来真没劲,尤其是一个教婚姻法的老太太,对着满教室的学生,大讲什么资本主义婚姻是以金钱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婚姻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听到这话,我倒尽了胃口,我想,世界这么大这么深,正儿八经去面对还不一定能研究出个什么来,像这样睁着眼睛瞎扯还得了?我决意不再学这浪费生命的专业了,要转系,哲学中文外语都可以,实在不行,去学会计都可以,只是不要再读法律专业了,就像波德莱尔说过的,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留在此地。
说到做人不瞎扯,不能不提一下夏荣,他是我们家乡的理科状元,考虑到学理科的高中生远多过学文科的,他这个状元来得更难,比我的含金量更高。他刚到广州的那一天,我那个曾经把悲痛转化成了饭量的朋友立马奔上去要同他握手,还说:“你哥多次提起你,听说你很聪明?”夏荣稳稳地握住他的手,答道:
“是的。”
我觉得这样就蛮好,有一就说一,不瞎扯。人生苦短,瞎扯得几句,天都黑了,啥事也做不成了。
再回到转系的事,我这个主意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激烈驳斥。我家里人说,大学里的专业是按高考分数排序的,你放弃热门的专业去读冷门专业,你脑子进水进的不是一点点。为了显示我转系意愿的坚决,我离开学校跑回家乡了,家人亲戚甚至我父母的学生纷纷劝我打消这个鬼主意,我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仍然像渣滓洞里的共产党员一样决不屈服,我的口号是“不转系,就退学。”然后我就被弄去湖北省人民医院精神科检查脑子进了多少水。那个老医生的诊断结论是神经衰弱,我家里人长出了一口气,说幸好没有诊断为精神分裂,如果是精神分裂,就不得不签字送我去武汉青山疯人院。把一个文科状元送去疯人院毕竟是太浪费了一点。
好多年之后,我家里人都以为周围的人们已经淡忘了精神科诊断的事,没想到他们记得清楚的很哩。我姐姐有一次拜托一个朋友给我介绍对象,那人脱口就说道:“你那兄弟前几年不是已经神经了吗?”我姐气炸了,几乎当场与她绝交。
再说回洁净的事,就肯定要提到AV,那些AV女优,大家都知道她们入职前都是和丈夫或男友商量过的,她们也是洁净的。
如果经过了配偶的同意或默许,包养情人也是洁净的。
假如我有一天想和某个女人一起生活了,我会坦白告诉你,我会提出离婚,如果你不同意,可能就得同意我和情人共同生活。
但我绝不会瞒着你找情人,因为我不愿过肮脏的生活。
有人会笑我幼稚,说:“世界上就是充斥着欺瞒和背信,不欺瞒不背信我看你怎么生存”
说我幼稚的人我则认为他们是井底的蛙眼界太窄。世界之大活法很多,只要你稍有一点生存技能,不欺瞒不背信也同样可以生存下去的,也不见得活得就很差。
一个长相平平的女人不管出什么事都没人注意,大家只愿意议论漂亮女人的是非长短。你很不幸,刚好算个漂亮女人。
只要我们一天没有离婚,你的那些熟人不愿承担破坏别人家庭的道义责任,谈到你的事时也只会闪烁其词。
一旦我们离婚了,他们就没啥顾忌,他们会乐意谈论你的过去,连原本不认识你的人都会对你产生兴趣,社会舆论会一劳永逸地给你打上水性杨花搞婚外情的标签,任何人都懒得睁开眼来看看你是不是早已改过自新。假如你要再嫁,男方和男方的家人会先四处打听你的往事,连那些自身条件很差的男人都会预先在心里瞧不起你,觉得娶你是亏待了自己。
所以不管我怎么指责你侮辱你求你,不管我怎么自觉我身不由己的苦苦追问对你伤害太大,希望你离开我斩断这段被污染了的婚姻和别人开始一段全新的婚姻,你都不同意离婚,就这个问题而论,你其实很聪明。
我总是在你面前提到我婚前经历过的女人,让你很不爽,我知道我不对,我是有点有恃无恐,觉得你在经济上依赖我,在学业在生活经验上都求助于我,我乱说话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但另一方面我是希望把我的一切都袒露给你,让你从里到外了解我,我觉得夫妻就该是自己人,是世上最紧密的同盟军,讲隐私权那就见外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在现任面前提到前任,即使没有比较的意思,说者嘴上痛快,听者却会心怀怨愤,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曾经就是那个听者)
另外,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女人,没有比较的基础,怎能知道你的可贵?
我经历过的女人都如我的良师益友一般,用痛苦的经验教会了我男女相处之道。
比如说,你在公开场合牵住我手的话,我就必须克制自己的腼腆心理,万不能甩开。
被众人嘲笑是小事一桩,但甩开你的手会伤你自尊,会招你报复,你的报复可能会持续多年,我遭罪遭到底都不会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围城》里说夫妻就是彼此的出气袋,我以切身经验坚决反对这一观点。
我可以得罪任何人,唯独不能得罪你,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对我造成巨大的伤害,我在痛苦中挣扎时所有的领导同事亲人朋友只有袖手旁观的份,帮不上我的忙。简而言之,你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你在家乡的时候知道自己怀孕了,但一个字也没跟我提。我从我母亲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又差点急疯了。我一天打十几次电话回家,给你打,给我母亲打,给你父母打,甚至还给你姑妈打过电话,想让她看在亲戚的情分上,给我一点支援。终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母亲妥协了,你放弃了,你去做药物流产。
我担心你的身体,一大早就给你打个电话,你气息微弱,我讲了一会就赶紧挂了电话。怕你没有力气讲电话发信息,就隔好长时间才给你发一次短信,但你没有一直回音,我想,该不是晕过去了吧。赶紧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给我母亲打电话,然后给你打电话,你接电话了,声音响亮,你说你正在参加别人的婚礼。
我被你给气炸了。
终于你去做了药物流产。
我小心翼翼地发信息问你好点了没,你不理我。
过了好久,你来一条短信说你的孩子在你肚子里挣扎。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指责我是杀婴的凶手?那胎儿根本没有成形,从医学上讲是根本没有意识也没有痛感的。即便你真地认为那胎儿有意识,这是你故意造成的,责任在你,你不能把这责任推到我头上啊?你明知道我是一条鱼也不忍心杀的,却这样说,要引起我的负罪感,想要我永生得不到内心的安宁啊?
小时候看《洛丽塔》,并向我母亲提到这本书是多么多么出名。我母亲说:你也很聪明嘛,你长大了说不得也能写出这样的好书。
那时的我没吃辣子不知道辣子辣,居然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假如一定要经历如此剧烈的痛苦、怀疑、嫉妒、折磨、仇恨之后才能写出好作品,那我情愿永远都不要写出一部好作品。
药物流产不彻底,你来到广州后我带你去刮宫。
从手术室出来,你悄悄地说,公猫肯定不要母猫了。我知道你是指你的身体被医生看到了触碰了。我说,那是医生啊,那是没有办法的,公猫肯定还是要母猫的。
前几天我一个人在蒙自源吃午饭的时候遇到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我偷看了那个女人十几眼,因为那个女人好像你06年的模样,虽然很年轻,但似乎已经历了一些磨难,有点憔悴,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他们两个彼此不说什么话,那个女人对那个男人很温顺,也好像我们当初的样子。那个女人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你抬起了头来看我的模样,那是06年,在广州,我们又为你在学校时的风波争吵起来,我说实在不行我们就离婚吧,我们两不相欠,你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在那一秒钟我注意到你是那副又憔悴又美丽的神情。过了一会,你突然开口说要我把你变回到四年以前。这话让我又生气又悲伤。生气是因为你自己不忠自己欺骗导致婚姻无法继续的时候你怎么还好意思要求我把你变回四年以前,仿佛你对这婚姻的失败一点责任都没有,而我则是一个喜新厌旧该死的陈世美。悲伤是因为自从那一天和你相识以来就好象我们两个突然绑在了一起我没有设想过也不能想象如果娶的不是你我的生活会怎样而在我的印象中你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如别人的老公从来没有抱怨过给你买的衣服化妆品太少给你的生活费太少好象你已经完全嫁鸡随鸡根本没有设想过如果嫁给别人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而现在我们终于也不能免俗,终于从你我根本不计较得失的梦幻婚姻中跌下来,终于在你的心目中有了“假如嫁的是别人……“这样的概念,终于你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时光能倒流,不愿遇到我,要凭着自己的青春和容貌去争取一段别样的婚姻。
那一晚,我从你嘴里没有问出任何东西,反而受到这样一个刺激,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动了粗——我砸了一个茶杯。然后你去洗手间的时候踩到了玻璃碎片,但你没有察觉。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我们才同时发现你的脚流了好多血。我赶紧找布条给你包扎,要送你去医院。你哭了,说没什么,说小时候有一次也是踩到碎玻璃,在门口的地上坐着哭,你爸爸经过,看了看,啥也没说就走了。我说不行,从订婚那天起,你就成了我的宝贝了,我不能让你疼,我不会随你去哭不理你。你说这不算什么,你说我那些刺心的话比刀子还狠,伤得你疼,比踩到玻璃片更疼。
平凡的人有时也能说出名言。现在已远赴异国的夏荣,当年就说过:我们不需要看惊悚电影,因为人生本就是一部惊悚电影。
在寂静的夏日午后,在我的出租屋里,我们漫不经心地亲吻,恍恍惚惚地缱绻,到睡着,到忘却,不愿记起过去,不想面对将来,虽然那烧缺了角的红色小本本明明就躺在床头的抽屉里,我们却觉得自己好像一对私奔到世界尽头的小情人。
为了你不采取避孕措施瞒着我怀上孩子不肯打掉的事,我们又发生激烈的争执。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怀孕了。
关于你不跟我商量就怀上孩子不尊重我自主权的事,我只简单说了你两句。因为我知道说也是白说,你的自作主张使我吃尽了苦头,我已经麻木了,我只是要你把孩子打掉。
关于小孩的事我几乎跟你提了一百遍,我说我对香火传承不感兴趣,我觉得一个人在世界上留下了什么对他人有益的东西才是重要的,留下一个肉体形式的后代根本无意义;我说婚姻是靠两个人的感情来维系的,靠孩子来维系婚姻的念头简直愚昧,假如我们的感情不好,生一百个小孩也挽回不了啊;我说养孩子成本太高,那个开销不如省下来我们两个去玩去旅游;我说生小孩风险太大,万一生个先天不足的出来,孩子遭罪,我们痛苦,连我们整个家族都会被牵累。但我怎么说你都不听,你一定要把小孩生下来。我几乎跪下来求你了。我说,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以后不再提你在学校的事情,我保证以后补偿你,带你去五星级酒店吃饭,去国外旅游,总之,什么都可以商量。你实在想要孩子,将来我们去领养一个。但你就是不听,你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说当初去雪山之前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和我生一个孩子再走,但当时我没有答应。这一回,这个孩子你一定要生下来。
我记起来了,当时你确实说过这个。但在我看来那简直是疯话:天下哪里有父母要自杀了还生个孩子让孩子一出生就变孤儿的?
你最后说,如果我再逼你打胎,你就和我离婚。以前,都是我提离婚,你提出离婚,这还是头一回呢。你这一招,掐住了我的死穴。你怀着我的孩子,又没有工作,如果跟我离婚了,挺着大肚子回娘家靠你父母养活吗?那我还算是人吗?我怎么会忍受这种事情发生?最终,我屈服了,你胜利了。
我说,你要生就生吧,但我不会负担任何费用,也不会承担任何先天不足的风险,你自己上班挣钱养活这个孩子吧。
晚上,我发现你在电脑上看招聘信息。你这个傻女孩啊,找工作的事我经历得太多了,要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不知要做多少准备工作(有必要时甚至还得伪造一些证书),经历多少等待,你这样临时抱佛脚能找得到什么鬼工作啊?
我知道你浏览招聘网站时候的焦急和无奈,我一阵阵心酸,但还是忍住了,啥也没说。
又过了两个月,你需要回家乡养胎,飞快地坐火车回湖北,我父母在火车站接到你,如获至宝。我有点明白了:你固然是执拗得骇人听闻,但生孩子这件事肯定是有我父母为你撑腰,否则你不会在最后以离婚来要挟我的。
在你走了之后,我正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一只猫走到我的脚边对着我喵喵地叫,后来我才发现她肚子鼓鼓的,应该是怀孕了。
猫本来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动物,但怀孕的猫好象很可怜,因为即使她不吃,她肚子里的小猫还要吃,所以她四处奔波找吃的,甚至还要违背温柔的本性和别的猫别的动物抢吃的。
虽然你这么听不进道理,这么执拗,气得我都要疯了,但我做不到跟你决裂,我不要你变成一只怀孕的、可怜的母猫。
在你回家生小孩的时候,我恐惧那个小孩的出生,给你发过一条短信说希望你生小孩的时候死掉。为这条短信,你气恼,你记恨我,我觉得很意外,你要的是从一而终,我比你更激进,我觉得做夫妻就该是以性命相托,既然你我本来随时可以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么一方让另一方去死有什么奇怪的?只要我不再娶我当然可以要你为我去死,反过来,虽然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纠缠旧事恨你怀疑你,但你依旧是我妻子,只要你承诺不再嫁终生属于我,你要叫我去死你舍得我去死,我难道会拒绝你吗?
有人可能会说,叫人去死总要说点理由嘛。
理由?理由以后再慢慢解释嘛。
由于你的背叛和荒唐,我曾想取消你的妻子身份,但最后没有成功,你仍然是我妻子,如果你在那一年死了,就会成为我永远的妻子,我则是你永远的丈夫,我没想过要取消要终止我们的关系,也没想过去爱别的女人娶别的女人来抹杀冲淡你我过往的恩情。
你怎么会如此不自信?你本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啊,我更不是,我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畏惧人世太长,恐惧人世还未走完,眷恋已经消逝,你我彼此淡漠,相互鄙视,相互仇恨,和新欢在一起谈论起旧爱时,把往事视作笑料或耻辱,而那些往事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它们即使被扫到了一个晦暗的角落,还会不屈不挠地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在夜深人静时,它们会凭借夜风的吹送,飘来我的枕边,摇醒我,向我诉说它们的寂寞。
我知道感情的铁律不可违反,男人的热情不可能比女人的更持久。假如我对你的感情在某一天消逝,你的那些背叛和荒唐往事会浮上我的心头,在那时,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怜惜你,我会用那些旧恨来打击你,而你会被耻辱和痛苦压迫着,话都说不出来。
就像一个人站在山顶遥望远方的群山时会不自禁地茫然畏惧,我站在现在遥望着未来,心疼着那个未来的你。
如果你我早一点走完人世,不是就避免了未来的淡漠、仇恨、羞辱吗?
现在你还要气恼吗?你还要为那句话记恨我吗?
读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看书,发现世界这么大,要把它看个全貌,活一辈子哪里够,活个上千年才勉强行吧。
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我走出图书馆,被一阵奇异的风拂过,被高空中若有若无的叹息所触动,我突然知道世界不光是大,而且是深,大过任何一个宇宙物理学家的计算,深过任何一个诗人的梦想,芥子里真的可以纳须弥,酒杯里真的可以藏大海,辩论赛夺冠后以为站到了世界顶峰的姜丰小姐真的很幼稚。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很孤独,很恐慌。
要超出肉眼的限制观看世界的广阔幽深,我需要时间和勇气,很多很多的时间,很大很大的勇气。
有时深夜从图书馆出来,因为又饱看了一天的好书,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感到非常满足,喜欢这宁静澄明的夜,希望这良宵永远不要结束,希望天永远不要亮。
现在的我只是想每天快点过去,希望快点见到明天的太阳,后天的太阳,大后天的太阳。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因为贿赂法官被判刑入刑,他早有预感,将杭州的十九套房产登记在了他的前妻名下。他们虽然离婚了,彼此之间仍然有这样的信任,他们已不仅仅是做过夫妻,他们已经成了盟友和搭档。你至今还是我妻子,我心心念念牵挂你心疼你,但我只能在一些琐屑的事上相信你的话,凡是与你的忠实或贞洁有关的大事,我都无法信任你,我情不自禁就要掂量一下你的话是不是有水分,因为你03年10月那次撕毁保证无可挽回地毁灭了你的信誉,终生都补救不了了。
你准备在这样的婚姻中过一辈子吗?你觉得这样生活还有意思吗?
或许是我那天在歌厅包房里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你们毕竟已经交往了差不多一年,不可能说断就断,那一天你要是拒绝去参加他的生日聚餐,拒绝随他到湖边去走一走,你会觉得自己太绝情了?这也是谢亚红对你的评价——心软,宁可委屈自己,不愿伤害别人?但你此前是对我作了保证哦。如果你信守了这个保证,还有可能在某一天让我重新开始信任你。但现在,我已确认你做事是不受任何东西约束的,爱情(假如真有这东西的话)也好,恐惧也好,承诺也好,统统都无法帮我对你的行为作出预测,你做事之后好像也不受良心谴责,没有在哪一天主动讲出来的意思。
有一次我回家,将一把雨伞留在家里了,我妈妈看见,问我要不要把伞带回广州,我说不必了,我在广州的住处还有好几把呢。她说那就给她用,不要给你用。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伞和散谐音,她担心送伞的举动给你我的婚姻带来不好的意头。但她和我之间就不必忌讳这个,因为母子关系是天生恒久的,想散也散不了。我突然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和你玩假扮兄妹游戏。因为兄妹也是散不了的。我潜意识中其实是想和你有恒久不灭的关系。既然做了兄妹,就不必再有夫妻之间的猜疑、嫉妒、痛苦、恐惧,任何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灾祸都破坏不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不必再彼此说喜欢,我们将变成《在蒂法尼进早餐》中的霍莉和弗雷德,我们将在山野间漫游,如同古代辟谷的仙人,永远不饿,永远不渴。你不嫁,我也不娶,你我眼中只有彼此。既然是兄妹,自然不能有性爱,性爱是非常重要的,没有性爱,人类早灭绝了。性爱是非常美好的,这一点不必废话。但为了获得恒久不灭的关系,我情愿把性爱牺牲掉,光用我的眼睛注视就够了,光用我的眼睛就能欣赏到你的美,不同时期的,质朴的,憔悴的,明艳的,都可以。我的视力肯定没有别的男人好,但因为喜欢你,我就像具备了特异功能,能在你身上看到随着年龄增长不停变化的美。(哪有做哥哥的会整天盯着自己的妹妹看,还能看到妹妹身上那些别的男人视而不见的美?这是病啊,得治!)而且有一个好处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没有性爱了,我们也就永远不会面临因为过于熟悉对方身体以致最终相互厌倦的危险。
世上纯洁的友谊只存在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是极其罕见的,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应该直面这残酷的真相,甘于用同学、朋友、同事、老乡来称呼异性知己,守住伦理道德的防线,用干兄妹干姐弟关系来掩饰、纵容暧昧关系只能说明当事者的幼稚、虚伪甚至邪恶。
我不想和你做干兄妹,我只想和你做亲兄妹。我知道这种设想或建议是涉嫌乱伦背德。乱伦,相比于暧昧关系,更为伦理道德所不容,更为世人所鄙弃唾骂,但只要它是恒久不灭的,任何灾难耻辱背叛都毁灭不了动摇不了的,我也愿意。
从初见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我应该已经厌倦你了,我应该可以放弃你了,但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让我放弃你的,比如说,你的身材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诱惑我,甚至可以说消瘦了,早已不符合我偏爱丰满女人的审美观念;比如说,你的容颜,之所以在我眼里仍然那么漂亮,我心里其实也知道,是因为我十三年一直在关注你,看着你的容貌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变化,因为熟悉,因为爱,我能看到你容貌中由忧郁和痛苦所造成的细微痕迹,看到这些细微痕迹所产生的独特的美感(因为美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看着美,这是循环论证啊!)如果站在别的男人的角度来看,你很可能就是个貌不出众的少妇而已。比如说和你亲热的感觉,显然已不如刚结婚那一年那么摄人心魄;比如说你的欺瞒背信荒唐,我是早就计划着要用离婚来惩罚的,如果不惩罚你一回并让你被惩罚的消息传到你那些下贱同学朋友的耳朵里,我此生恐怕都咽不下这口气;比如说你这十年来对我的冷淡,一次次让我在黑暗中躺着体味着屈辱,感到男人的尊严扫地……要放弃你,其实这些理由已是绰绰有余,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
难道是因为这十三年我已在你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我花在你身上的钱少得可怜,但即便是很多很多我也不会心疼,我只心疼投入在你身上的感情,如果我放弃你了,我投入在你身上的感情就会泥牛入海无消息,再也泛不起一个浪花。我就像一个在货轮触礁后弃船登岸的船长,日复一日在岸边徘徊,不肯离开,心疼着沉入海底的满满一船宝藏。我花了一生时间才收集到这些宝藏,假如失去了它们,我就没有时间和精力从头再来了,我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围着沉船的地点转来转去,喃喃自语着,喋喋不休着,梦想着或许会有奇迹发生,盼望着突然某一天沉船浮出水面。
对于你如今的冷淡,我也猜想过,或许你要的只是这桩婚姻,但我是这么一个又多疑又偏执的穷瘪三,跟我的婚姻真地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苦苦争取不放手吗?
我跟你提到过,据统计,婚姻质量最高的是海员,因为海员和自己的妻子半年一年才见一次,小别胜新婚,双方很难彼此厌倦。另外有句俗话:远是亲家近是冤家。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几个月才见一次,就像海员夫妻一样,但你现在这样对我,完全是不合理啊,既不合理又不合逻辑。
因为你那么冷淡,我曾经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你说:来生我不会跟你做夫妻了,已经结婚十三年了,换作别人的老婆肯定对老公又是严加看管又是热情似火,而你居然会对我这么冷淡,虽然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在床上却这么暴躁,简直就是中看不中吃。(就像百年孤独里那个菲兰达?)
提到来生,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因为意外早走一步,来生我到底愿不愿意见到你?假如婚姻都是这样惊涛骇浪峰回路转如同坐过山车,来生我情愿不要与你结合,我情愿做你的父亲、兄弟、儿子,平平静静陪你一生。我已经想好了遗言,万一我遇到什么意外,你会在我抽屉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可惜没有来生可惜没有来生可惜没有来生
十年来,为了挽回你的心,我对你说了无数个爱字。
我以前就知道世上有一种爱字是难说的,那就是妓女对嫖客,妓女对嫖客无论说多少爱字,嫖客都只会当她是为了多挣钱。现在我知道世上还有一种爱字也是难说的,那就是丈夫对妻子,一个丈夫对妻子无论说多少爱字,妻子都只当他是无聊。
从你07年生小孩到现在,快10年了,你对我的态度一年比一年冷淡,为了挽回你的心,我好话说尽。面对你的冷漠,我奴颜婢膝,胁肩谄笑,不再是那只洋洋得意的公猫,倒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好几个月才回家一次,你明知我肯定会想和你亲热,你却装作不知道,早早就上床睡了。等我刷完牙洗完澡下楼来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一碰你你就打开我的手(你是金圣宫娘娘,我是赛太岁?)。我在黑暗中躺着,听着你的呼吸,不禁想起从07年到现在快十年了,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抱过我一次,盼望你能主动和我亲热那更是白日做梦。每次都是我好话说尽唾沫说干你才肯跟我亲热一次。有时你到楼上我书房里拿点东西,我趁机拦住你想抱抱你,你居然会恶狠狠地把我推开……现在,我躺在你身边,睡不着,心里感到好屈辱。我记起在98年在黄石的酒店里,我已经睡着了,但我的前女友手里拿着一杯凉水,醒着,看着我熟睡的样子。而现在情况刚好相反,永远是你在睡,而我却是醒着的。
你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但我却不是那个能让你醒来的王子。
我那时为什么会那么蠢?为什么会放弃了我的前女友?
其实我可以想办法喜欢上别的女人的,只要我喜欢上了别人,自然就懒得躺在你身边受这种屈辱了,我甚至都会懒得再见到你,因为我全副注意力都会放到那个女人身上去。而你和那个男生的事也好,你唱歌之后去陌生男人家里过夜也好就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不会再给我带来心乱如麻的痛苦。正如多年前一个已分手的女友打电话给我哭诉她在深圳被男友打了一耳光,我当时心里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我自己都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冷漠,我和她之前可是有过一段情分的哦,也曾有过等待、眼泪、嫉妒、喜悦、翻山越岭……我也好想能够有一天对你也可以这样无动于衷,我在广州是经常都可以见到美女的哦,我可不可以就当自己还是二十岁,去追女孩子,去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淡忘这十三年来的种种痛苦、嫉妒、屈辱、磨难?但我就是没有办法终止我对你的牵挂,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不是由我控制的,它何时结束我也决定不了。
王大地为他的理念抛下妻儿坐牢去了,他是以林觉民为榜样,我的政治理念比他更激进,但我却还在外面晃荡着,因为我谨言慎行,我不让自己被抓进去,因为我牵挂你,放不下你。十三年前那个下午造物主的手触碰到你时就注定了这一点。
到底怎样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啊?有一句名言是:到一个女人的心的最短的捷径是阴道。另一个比较俗的说法是,占有了一个女人的初夜,她多半就会变成你的人了。
对于亲热,我不可谓不努力,不可谓不温柔。而且我是你合法的丈夫,我们以往已经亲热过恐怕有一千次了。不仅如此,我们还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稍一回想都会觉得纷纷繁繁,头晕。但我现在居然失去了你的心。
十三年了,我依然没有厌倦你的身体,而你却先厌倦了我的身体。现在成了郎如青山情长,妾似流水善变了,乾坤颠倒了啊。
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放手吧,放手算了,太累了。但……你是依恋过我的哦。这一点无可置疑。更重要的是,你我曾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去过那么多地方(深圳、顺德、广州、岳阳、重庆、成都、小金、秭归、宜昌、武汉),这些回忆在我脑子里有一份,在你脑子里也有一份,就像电脑资料的安全备份一样。假如我放手了,就会剩下我一个人,脑子里装着这些回忆在这辽阔的世界上东跑西颠,万一哪一部分回忆丢失了,就会像水消失在大海中一样,立时无影无踪。即使我真能狠心放弃现在这个冷冰冰的你,但对那些往事,我不能放手,我不肯放手。
你的冷淡让我实在忍无可忍时,我会突然爆发,我指责你在外人面前那么开朗,有说有笑,容光焕发,见到我就没话说,晚上同床共枕时更是不理不睬,甚至还比较暴躁,我怀疑你在外面有人了,或者是在为我当年的苦苦追问伤害你自尊而记恨我,报复我,折磨我。折磨我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快感,但这样搞法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就会拆毁我们艰难守护至今的婚姻哦,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一下,虽然我对孩子不理不睬,但至少不会对他坏,你给他找个后爹,他能幸福得了吗?你这时就更加不说话了,有时你会哭泣,但依旧是沉默。
难道我是在和一堵墙做夫妻?
或许你认为沉默是表示忍让,但在我看来,你的沉默表示你不屑于跟我解释,你的沉默就是傲慢,是对我的侮辱。
我苦恼,我疑惑,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但我始终没有猜到你并不是那个原来那个母猫了。
今年,和我的前女友通电话时,她突然说,有一件事我以前没说,就是我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这一生只可能会和你一起度过,没想过有别的可能……
这句话浅显易懂,我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但我立刻记起,在06年,你给我的第四句话就是:我没想过跟他会有什么……
我知道这两句话肯定是有联系的,我对照起来看,对照起来想,但最后还是没明白你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如我至今也想不明白03年国庆期间的一个晚上,你生气了,翻身背对着我,那到底是因为迟钝还是因为天真无知还是在做戏。
我的异性朋友们的名字,我会经常挂在嘴边,如果条件许可,我还恨不得把她们统统介绍给你认识,甚至幻想着你和她们最终成为死党;而你的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的名字,全被你深藏海底,直到出了事,经过我一番上天入地的努力,才挖得出来。
我不解,我质问你,你说:我的事说给你听你也不会关心的。
我要立刻反驳,我要大声声明:与我妻子有关的一切我都关心,一根头发一张纸片我都关心。
但我还是冷静下来了,我扪心自问,我终于发现,其实你说得很对,其实我关心的只是你,你的那些朋友们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求她们不拖你下水,我愿意每天烧高香),我嘴里总是说人和人是平等的,心里却一直是翻着白眼在看人,只是因为现在的我不走运,没钱,才不得不委屈你降低身份跟他们混在一起讨口饭吃,一旦我得了横财,富了,估计立刻就会把你养在家里,让你远远地离了那帮猫三狗四。
周围都是草只有你是花但你之所以是花是因为那一天我看到了你我选了你或许你原本混混沌沌并无定形但在我选你的那一秒造物主的手碰触到你最终确定了你的形态
所以那天你说要我把你变回结婚前的状态相亲前的状态时我会非常地伤心莫名地伤心。
这样反躬自省一下,我突然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极度狂妄自大的人。四十年来,经历了这么多的困苦、挫折、屈辱,换作别人,别的恃才傲物的人,早就投了降、告了饶、叫了爹,而我却狂妄如故,自大如故,好比茅坑里的一块鹅卵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忘初心”?
顾城瞧不起这个世界,他认为自己高出这个世界,他选了雷米,选了英儿,她们从此也高出了这个世界。英儿逃走了,顾城无法可想,但他不能容忍雷米掉下去,掉到跟世界平齐,与世界打成一片,所以他带走了雷米。
随着人年岁渐长,阅历日增,我应该明白世界很大,大到常人无法想象,人的行为一面受制于内心准则一面又受制于环境,所以会出现参差多态变化万千的场面,在我国古代,有女子因为手被丈夫以外的人触碰了就把自己的手砍下来,而在斯大林时代的古拉格群岛,迫于困苦和绝望,却曾有过“临时夫妻”,而这些临时夫妻在被关进古拉格之前基本都是从未背叛过自己配偶的坚贞男女。
我自己,多年都是一个人呆在广州,我有没有找个临时妻子呢?我没想过要找临时妻子,婚姻不仅仅是我和你两个人的事,婚姻关系到两个家族几十个人,开不得玩笑,但我也不是圣人,在你对我一年比一年冷淡的这十年里,临时性伴侣我倒是曾想找一个的,但如前面提到过的,对熟人圈子的女人我是不敢做这种尝试的——她拒绝你之后没有为你保密的义务,你岂不是要长时期生活在惶恐之中?而对于陌生女人,鉴于年少时代多次失败的痛苦经验,我压根不想尝试。所以我就这样出于无奈地守住了贞洁。
而对于03年的你,环境也真是够糟糕的——新婚的丈夫不肯带你回广州,又不肯向你承诺爱情,你到了学校,被一群奇怪的男同学和下作的女同学包围着,一边寂寞着,一边又遭遇追求,没有被人弄到床上去已经算是万幸了。
假如你和那个男生或其他男人没有结婚的打算却发生了身体关系,那时的我会毫无悬念地判定并宣布你是个肮脏的女人,我不光是憎恨你的轻浮放荡,连生理上都会反感你的身体,我会马上把你赶出家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在那一刻,你的辩解我是不会听的,而你极有可能不会辩解,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辩解,你觉得辩解了我也不会接受,只能是白费口舌徒增羞辱,而你在02年下半年03年上半年对我的依恋写给我的信,种种的沉醉倾心,都算是白费了功夫,都只能成为伤心的回忆。
世上有一种接近恐怖的痛苦,那就是明明割舍不下对方,但对方就是不信你,对方认为你是个感情的骗子,是个下贱货色。
我这样思量着,我想要理解那时候的你,但你始终沉默着(你给过我解释,但我无法理解那些解释,只有当你是在沉默)。最终我还是不明白不理解那时的你,正如我不明白不理解现在的你。
我有过一个荒谬的猜想——之所以结婚十三年了我还不能摆脱你的魔力,不是因为你的容颜或体态或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你身上笼罩着这层迷雾,假如有一天我把往事全部弄得清清楚楚了,或许你在我眼中就会变得索然无味?正如很多人在古拉格受了几十年折磨都扛住没死,出了劳改营回家了反而很快撒手归西了。
我就像一枚硬币,一面是狂妄自大,另一面则是谦卑崇拜,崇拜女性,崇拜逻辑,崇拜理性。自小我觉得女人是神奇的造物——吃着和男人一样的粗茶淡饭,长成的却是男人们不能企及的晶莹美丽外表通透细腻心灵。只要她爱着谁,她就绝不会伤害这个人,也不会对他说谎。正如海子说过的,女人是天上的花朵,是灯盏。
晋朝时,有一个官员到当时的豪族家里做客,中途去如厕,发现在那里伺候洗手更衣都是美女,他爱上了其中一个,后来求那个豪族赐了给他。
看到这段轶事,我觉得这些人真是畜生啊:女人是神最美的造物,其精致奇妙远远胜过世上所有的香车宝马豪宅,这些人如此暴殄天物,神都会震怒啊。
关于逻辑,有这样一个故事:文革期间,艾思奇按中共的安排到北大演讲,批判逻辑,说逻辑学是资产阶级伪科学,台下无人敢吭声,金岳霖却带头鼓掌,说艾教授讲得好,因为艾教授的批判句句都符合逻辑
至于对理性的崇拜,大家看看科技给人类带来的福祉就应该知晓,不必我废话。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我还是一个偏执狂,凡事不着手便罢,一着手进行就恨不得把它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方才安心。玩命令与征服的时候,与电脑对战,屡战屡败,到后来,电脑对手已到了凶残级,依旧被我虐死,把所有地图玩穿,换个战术,再把所有地图玩穿,以此类推,无休无止;曾经迷上围棋,每天十几个钟头打谱、对局,晚上做梦,梦中是黑子白子黑子白子,像蛇一样升上去爬下来,一直到天明。后来一度迷上了打墙孔,就没日没夜地研究打墙孔的技术,打墙孔的工具,以至于后来只要见到一堵墙就会不由自主情难自控地估摸这堵墙厚还是薄,硬还是软,墙体有多少层,应该用什么钻头打,用什么方法打……
我的床单、枕套、被套全是素色或是密花,总之要对称,要均一。我觉得只有发髻或马尾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是披头散发或三七开,再漂亮的女孩子我都不想瞧她。如果哪个女人把头发烫成狮子狗,我会老远就绕道而行。读者可能会说:强迫症!我可不这样觉得,圣经上说过,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该把右脸伸过去。
这不就是在教导我们追求对称吗?
你嫁给我,没遭遇这样的事故还好,一旦遇到了,以我这样的习性,一场悲剧又怎么避免得了?
你在那张单人的婚纱照中,亭亭玉立地站在河边,手扶着一棵树,好像一个小公主,笑得灿烂,幸福感从你全身溢出。我曾把它扫描下来,存在手机里,带回家给你看。你说,恐怕再也不会像那样笑了。当时我只是以为你又在伤感。如今,我明白了你的话。
如果一个人心里永远藏着秘密,又怎么可能笑得灿烂。
这一次我在家的时候偶尔发现你很漂亮,但记不起你像谁,很想拍一张照片回头再研究,但我们正在赌气,不方便拍,等到不赌气的时候再拍?可能又会被你视为肉麻,还是不方便。
与往事有关的那些疑问涌上我的心头时,就像树往上长,水往下流一样,是自然的,不可抑制的。我不可能把疑问藏在心里,假情假意地关心你,装作我已经完全原谅你了,完全忘却了痛苦往事。我在别人眼里是喜怒不形于色,很深沉,但和你打交道时,我掩饰内心喜恶的能力就下降到了零。
假如我做过什么让你生疑的事,而我又是问心无愧的,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会坦然地回答你,一边回答一边还心里甜蜜蜜的。
你明知我没有什么其他目的,我就像把小金鱼儿打了又熔,熔了又打的奥雷良诺上校,每隔几个月或几年就反复地、上下左右前后地、各层面地研究往事,是为了缓解心中的苦痛,甚至是为了彻底理解往事,因为理解往事的那一刻,有可能持续了十三年的痛苦就会霍然而去,你从前都是配合我的,但现在你不配合了,明明记得的,不可能忘记的事你都说不记得,甚至进而沉默、啜泣、挂掉电话、不再接电话。如果你还在爱我,你当然会配合我,你当然应该配合我,因为你曾经说过,只要能止住我心中的痛,你愿意做任何事。
在十三年后的今天我突然意识到,一个男生向女生表白被拒后一般是从此回避她,即使不回避也不敢再说无礼的话(我就是这样的,一旦被拒,避之不及,例如对赵莎,对大学里的某几个不知道名字的外系女生),王佳佳居然会那么大胆地对你说那种调戏的话(就我自己在大学的耳闻目睹,男生打断腿都不敢对女生说那种轻薄调戏的话,已确定恋爱关系的另当别论),说明你和王佳佳之间在此之前肯定还有别的事。
如果如你所言是王佳佳在纠缠你,你是个受害者,你在孝感宾馆如实告诉我就行了,假如你搞不定,我作为你的丈夫有权利也有义务为你出谋划策解决这件烦心事,了不起第二天我耽误个把小时去学校找他聊聊。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很多假话是永远不会被拆穿的,但人们并没有成天说谎,绝大部分人都是不得已才说谎,说谎一是成本高,二是有风险。绝大部分人都是风险厌恶者,尤其厌恶那些一旦发生了自己无法承受的风险,不到必要的时候,撒谎做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假使你问心无愧,就根本没必要说假话,因为假话一出口,说的那个人难免会焦虑一下下,担心被对方识破,甚至会被迫马上再编一个谎言来圆上一个谎,以此类推,这个成本或者代价可就高了,这日子就难过了。
夫妻之间诸如有没有打牌、抽了几根烟、这个月收入多少之类琐事的假话,被对方识破了,也不过脸红心跳一会子,但关系到婚外情这样的大事,一旦说了假话事后又被拆穿,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从成本收益的角度,在这样的问题撒谎,只能证明说谎者意识到真话的后果太沉重,眼下是无法承受的,只能先用假话应付过去再说。风险虽高,但收益也巨大,这买卖才值得。
有男生纠缠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既然已被我听到了你和他对话,我又开口问了,你坦然告诉我不就没事了吗?
但你说谎做什么呢。
这不是日常琐事,这是涉及夫妻核心关系的大事,你怎么会想到在这种要命的事情上撒谎?
简而言之,就某些特定的事,面对某些特定的人,说假话是高度危险行为,除非为了获得巨大的利益或掩盖惊人的秘密,才值得一试。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惊人的秘密使得你作出这样高风险的选择?
重赏之下,才有勇夫。既然勇夫已经出现,附近必然有重赏悬着的。
这肯定不仅仅是王佳佳单方面对你的纠缠了,在这之中你肯定或多或少有有悖于夫妻间忠实义务的事,你心虚了,你想彻底瞒过去,一点首尾都不想露出来被我发觉,所以你才有必要说谎。
我这个逻辑推理过程有错吗?
我打电话给你询问,你照例是沉默,我一怒提出离婚。
晚上三点时我醒了,东思西想了几分钟,突然记起和你说了要决裂的话。
然后我又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到了湖北的家里,家里都是人,闹哄哄不知在讨论什么,我推着你往外走(就像06年在广州时那样,一会拉着你向左,一会推着你向右),我嘴里叼着烟,像个小混混搂着女阿飞一样搂着你,摇摇晃晃上了楼梯走到地面(难道我家住在地下了?),四处一阵乱逛。我问你“有没有看到微信,我一大早就发给你的,发了一大堆。”你说:“看到了,想看的就看了,不想看的就没看。”我心想:这是我的女人啊,我的女人就是这样子的,没心没肺。
然后我醒了,听见外面下着大雨。
或许你是胆小,被男生追求,被男生纠缠,本来不是你的错,如实告诉我本也没啥,但你看作天大的事,怕我知道了,所以你一路说谎掩饰,但出尔反尔随赵高明出去呢?这是胆小所不能解释的。
或许我该知足了——既然你嫁给我的时候连男女之事都不知道,既然你比我小六七岁,既然你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既然你至今还和我维持着夫妻关系没有离婚另嫁,既然你不像别人家的媳妇一样挑吃挑穿骂骂咧咧,我应该原谅你,允许你制造秘密,允许你保有秘密,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水至清则无鱼。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换作别的男人早就知足了,但我不是别的男人,我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我必须信任自己的妻子。得不到我信任的女人不能做我妻子。
我没有能力也不想研究你爱不爱我,我只是想要信任你,但我没办法信任你,在我眼里,你是一个随时可能制造出秘密并终生保有这秘密的女人,我不能允许这样一个女人做我妻子,我之所以想先离婚再复婚,就是先试着信任你,信任你之后再娶你回来。
但你说没有用的,离婚再复婚也是枉然。
到底还需要多久我才能搞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有一天我会不再强迫自己搞明白这些事,但至少我得重新开始信任你,只有信任你之后我才能毫无保留地对待你。总不能到死的那一天我还对自己的妻子满腹戒心,总不能这一辈子过完了你我之间还是隔着一张皮。但这还得多少年呢?八百年?一千年?我能活那么久吗?你能活那么久吗?
在新婚之后,我母亲曾要我带你回广州,我那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拒绝了。我母亲只好送你去读大学。
其实你跟我去广州,找一份工打,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我们肯定是能活下来的,也就不会有这场磨难,搞到现在都算不清你我到底谁受的苦更多。
在得到一个合理合逻辑的解释之前,我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会放手让你离开我,这是天注定的,由不得我。
你曾经幽幽地告诉我,你的一个女同学因为感情问题得了抑郁症,然后你对我说:母猫会死的。
当然,我这样不舍不弃刨根问底下去,你可能真的会死的,即便不死估计精神失常吧。其实我是出于恐惧,就像王朔那个比喻,一方面怕挖出后院里埋着的尸体,怕那尸体带来决裂带来毁灭,一方面又情不自禁不由自主拼命地在那里刨啊挖啊,刨一刨听一听,听一听刨一刨。
现在我记起了03年暑假的时候,在我们的婚房里,你靠在床上,我坐在桌前,你问我爱的是不是只是你的身体,当时我有点不快,因为我觉得你小小年纪,和我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怎么也来问我这样让人尴尬的问题。我回答说:我觉得我和你在性生活上非常和谐,所以我现在爱的只是你的身体,至于我爱不爱你的灵魂,因为我不了解你,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定。
你当时非常伤心。
现在我痛悔自己的愚蠢,我那时为什么一定要实话实说呢?说个爱字会死人吗?虽然我一向痛恨撒谎,但在别人需要听的时候,说个谎又何妨呢?
有可能一个谎话就能为你免除了这场永生不肯停息的苦。
时光能倒流吗?我们能重来一次吗?假如现在倒回2002年10月我们初相见的那一天,我会知道我该怎么做,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怎么做,如同当年坐在高考的考场里,既然我已像里奥一样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没理由我应付不了那些题目,没理由让我的妻子受苦。
可怜的母猫,你受过的苦我难道会不记得?在06年的时候,你用的那个手机没有联想输入,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多了都让人抓狂,但为了答复我一个又一个质问,你回了很多短信,很多短信。
在寒冷的夜里,在室友们都睡了以后,你在宿舍院子的石凳上坐着接我的电话,一接就是半个多小时。
有一次放假,我要你来广州,你不来,我生疑了,逼你马上赶过来,你买了一张硬座就来到广州,我还没有下班,你就在我公司楼下的地上坐着,我看到你时发现你全身都是一路上笼上的灰尘。那本是不该发生的,如果没有那些灾难,我怎么会舍得让我的公主受这样的苦,而我自己在孝感火车站的天桥上走过时都会担心你到时坐火车来广州的话在晚上经过这黑洞洞的天桥时会害怕的哦。
那天下午我拿着刀在你校园里奔跑搜寻吴亚萍的蹄印认识你不认识你的同学纷纷惊愕地止步观望你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追赶我虽然我拿着刀不是要杀你但我的每一步奔跑都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你的脸上只要能止住眼前这场羞辱解脱这场羞辱你甚至愿意我一刀捅在你身上但你知道我绝不会捅你的致命部位因为在我们的争执搞到两个家族鸡飞狗上房的时候你告诉你姑妈说你知道我是离不开你的你让你姑妈不用太担心。
只要我不提过去那些事,母猫表面上看上去平平淡淡,心里却是欢欢喜喜的。每当我准备开口求证过去那些疑点,就好像要夺走一个孩子唯一心爱的玩具,觉得自己太残忍。
有一次我们在电话里为当年的事发生争吵,到愤激的时候,我不禁脱口而出: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谢亚红人品不好,伍博还有吴亚萍,纯粹就是婊子,还有张海波那个王八蛋……你大声说:不用说了,我也是,我也是婊子……
但我没有这么说哦,我再愤怒也没办法骂自己的妻子是婊子。我确实觉得我妻子的人品可能有问题,但我花了十三年的时间,是为了证伪,不是为了证实。
在非法拘禁了高智晟之后,国保去找高智晟的妻子,想让她跟自己的丈夫划清界限甚至揭发一点什么,情知说政治方面的问题是白费口舌,就拿出一个女人的照片,说是高智晟婚外情的对象,高智晟的妻子都懒得看那照片,只淡淡地说:“我丈夫不是那种人。”
有生之年,能不能有一天有人来向我造你的谣,而我则可以自豪地说:我老婆不是那种人。
包括我母亲我姐姐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我精神有问题了,因为你并没有失贞,而且你最近十年也根本没有轻浮的言行,你已经完全改过自新了,而我却苦苦纠缠十多年前的问题无法从中脱身,完全是小题大作。
他们所有人都不了解我的苦痛,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思路,不明白我的目标,我觉得所有的欺瞒背信轻浮都是表象,表象背后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你自己都说不清的秘密,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噩梦,我想找到证据打破这个噩梦,我想通过严密的逻辑推理证明你根本不需要改过自新,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犯过错,你从来就是纯洁无辜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你曾经是理解我的这种苦痛的,但现在你也不想理我了,剩我一个人在漆黑中摸索。
03年,那个被我视若珍宝,稚气又甜蜜的小新娘死了,07年,让我又恨又爱,永远放不下的,憔悴又美丽的母猫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你这个冷漠得像得了失忆症的女人,而我还是十三年前的我。现在是深夜,我在给你发微信,一条又一条,但得不到你的一丝回应,我只觉得自己是在向一堵墙诉说着悲痛和寂寞。人生太长了,不该经历的事也被我经历了。
92年,在大学读书的我知道我的前女友结婚了,从此我和她没了联系,98年,长江洪峰抵达地势低洼的黄石,电视报纸上一片惊慌报急,我的前女友担心永诀的时刻到了,几经周折找到我公司的电话,打到总裁办公室,转接到我所在的部门,我不在,又转接到另一楼层的其他部门,终于找到我。
也是在那一年,我出差到襄樊,办完事之后,决定去襄北去见见我的前女友。在这里我可以以我父母的名誉的起誓,我那时根本没有破坏别人婚姻的念头,我只想见她一面,亲口感谢她的牵挂之情。
我坐那种跨区的公交车去找她,那条路是那么无止无尽,街道两旁是那么荒凉,仿佛地球已经被核爆毁灭了,亲人、领导、同事、朋友全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还有一个牵挂着我的女人,只有我和她两个还活在漆黑的世间,中间隔着重重的废墟和山峦。我穿过荒芜的城市,穿过整个世界去见她,要去对她说一句感谢。
在那一刻,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结束,我把今生的恋爱一次谈完了,我没有料到四年后的一个下午会见到你。
趁你心情好的时候我和你讨论过,假如你过去做过或未来做了我不能接受的事,我肯定会选择离婚,但我并不想你离开我家,你带着个孩子再嫁诸多不便,我家房子也够大,我住楼上,你住楼下,我每年才回来几次,回来我也不会骚扰你,碰你,我愿意当你是妹妹一样,你跟我父母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分开了大家都不习惯,而我只要每年见到你几次也就安心了,假如发生了那样不幸的事,假如我们离婚了,我会邀请你留下来,如果你担心娘家的名声,我和你秘密离婚也可以,不会透露给任何一个外人,我都可以向你作出书面保证,决不再娶。
实际上,我们都用不着费事去办离婚证,只需要把那个已经烧缺了一个角的红本本彻底烧掉就行了,因为十三年前给你上户口时弄错了,你在户口本上登记成了我父母的女儿,如果结婚证没有了,遗产继承就以户口本为准的。
那么到那时你会留下来吗?
你的回答总是:不知道。
两年前的八月份,我从广州出发,你从家乡出发,我们在岳阳会合,玩了两天,去超市购物得来的一只塑料购物袋被我带回了广州。那只空空的购物袋被我随手放在房间的角落里,一放就几乎放了两个月才扔掉。因为看到那只袋子,我就确证我们前不久确实在一起过。虽然你和我结婚已经十三年,虽然我们的小孩都已经十岁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感到你是一个幻影,如果我身边没有一些你存在于我生活中的证据,我怕你真的会像幻影一样消失,就像我只是前生与你一起生活过一样。
最近这一次回家我们又吵了一架,回到广州后,我无心工作,不由自主又记起了你在学校的那些往事以及我寻求多年仍未得到的合理解释。
然后我又想起你和那个男生之间的历史悬案,我想找找当年的邮件,看是否能从你给我的回复中发现一些我以前没注意到的线索。我翻墙进入谷歌邮箱(在这里我再一次诅咒万恶的防火墙,这道防火墙的建设者和维护者完全是中华民族的罪人,应该被钉在茅坑的溜屎板上,至少钉个一千年)接二连三地搜出密密麻麻一大堆当年的邮件、聊天记录,我突然惊呆了,我居然给你发过那么多邮件,那里面充满着质疑、指责、伤痛、迷失、不忍割舍、沉醉、眷恋、逃避、向往……真不敢相信那时的我精力如此旺盛,居然每一封邮件都是字斟句酌,精工细作,有几封邮件里面的那种感情之充沛就像是把心都掏出来了,就算是个文盲也可以从中看出我是爱你的,我永不会割舍你,我向你苦苦祈求的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对当年事件的一个合理合逻辑的解释而已。但你总是沉默着,偶尔回邮件也是一两句话十来个字而且又文不对题。
可以想见当时我遭了多大的罪。
如果03年的春节时你没有为我流泪就好了,如果那一天你没有流泪,可能我早就放手让你走了,也不至于十三年来遭了这么多罪,多到自己都忘了,偶然发现的时候还把自己吓一跳。
本丢•彼拉多和他的狗在虚空中受苦整整一千年,本丢•彼拉多手上沾了耶稣的血,所以要受苦,他的狗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也要受苦?
布尔加科夫说:因为那条狗爱彼拉多,它受苦是为了爱。
06年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勤奋那么疯狂啊?我想了老半天,终于回忆起来。当时我愤恨你的沉默,就一心指望报复你,而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你悔恨,所以即使对着你的沉默,我还是孜孜不倦地写邮件给你,一点一滴阐述我的内心思想。我满心指望着等到有一天我心里对你的感情黯淡了熄灭了,不想理你了(离不离婚到那时都不重要了),你就会记起我曾发给你的邮件,你会找出来一封一封地看,一边看一边痛悔自己当年的沉默和傲慢。
但我错了,06年到现在,十年了,你根本没有露出一点痛悔的迹象,那说明我的计划落空了,今天打开这些邮件一封一封来看的那个人还是我。一边看着这些心酸的邮件一边感觉好遥远,好像全都是前世发生的事。
记得在你回我父母家去生小孩的时候,我曾经给你发短信,仍旧称你为母猫,你回短信说,母猫死了。我还以为你是说气话;我多次提到过去一起见过的朋友,一起到过的地方,你都说不记得,我还以为你是说气话。现在看来是真的,你说的居然是真的,母猫真的死了,你真地杀了我的母猫。虽然你身份证上姓名与结婚证上的姓名相符,你的外形也与结婚证上的照片大致相似,但你只是借用了母猫的躯壳,我可怜的母猫确实是已经死了。我早该发现母猫已经死了啊,既然我这么迟钝,也就活该发出邮件十年了,发现没人看,还是自己来看,一边看一边心酸。
按那张烧缺了一个角的结婚证上的时间推算,我们已经结婚十三年了。
但你不是结婚证上那个女人,你是个陌生的女人,你谋杀了我家的母猫,窃取了她的地位。
我真不明白我这个家庭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我家所有的财产只不过是一栋老旧的私房,再加一个商铺,既没有车,也没有钻石珠宝,更没有权势。难道你就是为了这点可怜的财产谋杀了我的母猫,谋杀了我今生的伴侣,占据了她的位置?
从前在我痛苦寂寞的时候,母猫会整夜开着手机,她知道我随时都会打电话给她,如果电话没人接或者关机,我肯定会恐惧惊慌的,这是当年她亲口告诉我的。
而你,不管我一夜间给你发多少微信,你都装作没看见,顶多在白天故作惊讶地回复一个“啊”。
至于你在床上对我的冷淡那就更不用谈了,如果我死了,在九泉之下见到母猫,我会跟她详细描述我在你身边躺着时所遭遇的羞辱,彻夜难眠等等,母猫肯定会笑死了,会把猫肚都笑痛的。她会说我是天下头一号大蠢猫,连自己老婆被人掉包了都没发觉,还在一个陌生女人身边睡了十年,说到这个地方母猫会突然大怒,因为我占了别的女人的便宜,为了惩罚我,她会拼了命地掐我,会掐得我不停惨叫吧。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哪一个晚上,我感到那个娇羞又稚气的新娘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执着眷恋我的妻子再也回不来了,我的一切努力注定都将是徒劳,我心灰意冷了,我对你说,我累了,我想放手,我想放弃一切。
你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母猫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你我之间有那个红本本,你指望我保护你一生,照顾你一生,你不希望听到我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你听到之后只有沉默。
还记得在雪山上,我改变主意了,不想死了,我说:我们下山吧。你用沉默表示同意。然后,我们又在积雪的山坡上,在漆黑中,坐了很久。那天晚上肯定是没有月亮的,但在我的记忆中,总觉得那时大风摇动着树叶,有碎碎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空隙洒在我们身上。
街灯的光透过摇曳婆娑的树影洒在路过的行人身上,又悲又喜的话音……这是一位美国作家出的题目,我觉得我现在知道怎么写这篇作文了——一个单身妈妈找到了她离家出走的儿子,一路絮絮叨叨对他说了很多很多,但中心思想就是:妈妈生你不容易,你不要轻易放弃,要活着,要好好过日子……
在街上见到中年的男男女女,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别人很老了,其实别人的实际年龄多半都小过我呢。我曾经对衰老感到不可理解,像木心一样鄙视那些穷凶极恶地怕死的老年人,我觉得自己是跟其他人都不同,是永不会衰老的。或许我的身体会衰老,但我会永葆着好奇心和求知欲,会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现在,我的身体还是中年人的身体,但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衰老了,很多东西都不愿去了解,很多事情都不想去知道,真的是十分钟年华老去了。
曾经以为是牢固得像岩石一样的家具,居然也会松动、坏掉;包装还崭新着的洗发水,转眼就过了保质期,只能扔掉。而我脆弱的血肉之躯,却靠着新陈代谢的不二法门,依然还在世间行走,这也就是齿亡舌还在,柔弱胜坚强吧。
偶尔在飞机降落的时候,我俯瞰着下面的灯火,感到自己好像异域镇魂曲里的那个游戏主角,身上是累累的伤痕,但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由谁以何种兵器造成的,去过那么多地方,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有在再次走过的时候,被某一种熟悉的风吹拂着,才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我那么恨你,虽然你对我那么冷淡,但我还是好想有一天带你去我到过的那些城市,在我曾走过的那些街街巷巷,牵着你的手,默默地走一遍。
在广州,我找东西的时候偶尔发现一封04年写给你的信,信中提及03年7月的事,略略一看,心中窝火,情不自禁要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一度你及赵高明的君子之腹——你7月初从学校回家度暑假,有差不多二十天赵高明都在打电话给你,你都会接,直到7月18日我从广州回来,你转而见到他来电就掐掉——我上大学的那些年手机或小灵通这类科技产品还没有出现,但即便那时我有,我也肯定不会在某个女同学放假回家之后还打给她(除非我和她是恋爱关系),因为那样做太露骨了——表白就一次,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散伙,让我一遍又一遍没话找话打给女同学(尤其是她在家的时候,她父母亲戚可能就在旁边听着),太丢人了,我不会干的。从这一点看,赵高明并不是传言中的谦谦君子,或者他确实是个谦谦君子,那就只能证明此前你答应过他什么或是给了他什么甜头,使他觉得自己有权利这样做。
(即便到了十三年后的今天,逢到五一国庆春节,除非有紧急的公务,我们这些上班族一般不会打电话给已经放假回到家乡的异性同事,没人觉得这是禁忌,但至少是不妥)
但现在这疑点我只能憋在心里,只要我一提出来,近来几个月的婚姻乃至全家人生活的平静都会被打破,甚而会引起轩然大波,包括我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我要么是疯了,可以直接签字送我去精神病院了,或者我是外面有人了,挑刺找茬就为摆脱现任妻子。
或许离婚可以终结这种无休无止的盘根究底,这种周期性的疑心病发作?但我预感离婚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况且历年来我多次下决心离婚最后还是无疾而终。或许我该找个情人了,把注意力分散甚至转移到情人身上?但年少时候曾经拥有的取之不竭的热情,表白的勇气,现在已完全消失了,男女间的猜疑、争吵、冷战更是令我闻风丧胆、不寒而栗,更不用谈已婚男人找情人所不可避免的巨额开销……
关于那次唱歌事件,我记得你曾告诉我,你担心宿舍会锁门,曾提出来要一个人先回去,但被你的女同学们拉住了(就这个动作我也想起了06年的时候你的女同学们借别人的口传给我的话,说你很虚伪,明明结婚了却装纯洁,在别人讲男女之事时你装作不知道,但从这个动作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你的那些女同学们身体还是处女之身,但心早就不纯洁了,甚至已经是踏上了通往下贱的不归路,而你虽然已经结婚了,但至少就这件事而言你还是比她们纯洁)。
或者是我这个人心理太阴暗了,不同常人,只要我一想起张海波开车载着一群女学生回家的事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刑法术语:集体淫乱。
这样的事牵涉人数众多,不可能永远保密,一旦张扬出来,那几个女生的名誉将受到无可挽回的污损,未婚的将难以嫁人,已婚的将面临婚姻破裂(包括吴亚萍在内的几个女生现在的丈夫们知道这事后能处之泰然吗?)
难道是因为张海波在04年就已经有了一台车,又请吃饭请唱歌,那大款形象亮瞎了众女生的眼,无暇顾及自己名誉所面临的风险?别的女生有可能,但你是那种见别人有钱就发骚发嗲的女人吗?如果你真是那样的女人,我情愿不要降生于世,我情愿在娘胎里就夭折算了。
95年我和我姐姐还有她男友一起坐火车从武汉回家乡,在火车上我姐姐突然拿出一个记账本,说,我母亲最后还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把你请我吃饭看电影的钱AA制算还一半给你。她的男友苦笑着对我说,看,你姐姐要跟我掰了。
我觉得好尴尬,便装作没听懂。
其实我很欣赏那个小伙子,至少他爱看博尔赫斯、井上靖、张中行,他与我同类,不是个俗人。
我是一个小动物,有一天突然感到惊心动魄的剧痛,过后才知是被人捅了一下。报复的事暂且按下不表,我至少有权利知道我受害的细节,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用的什么凶器?是刺还是砍?进入的角度?深度?在我体内停留了多久?随后是拔出了还是搅动了几下?
只有先把这些细节搞得清清楚楚,我的心才能稍微平静一点,再去处理下一个问题。
就张海波事件而言,我至今仍然想了解的是:一、到张海波家里去过夜的主意是张海波与吴亚萍早就商量好了的还是张海波在唱歌时才提出的?是作为孤立的一句话说出的还是受到某个事件的触发之后提出的?
二、听到这个提议时,各位女生有什么语言上的反应?而我老婆有什么心理上的反应?
三、当我老婆怕宿舍要锁门站起来准备先行离开时,是谁拉住了她?说了什么话来挽留她?我老婆有语言上的回应吗?如果有,是什么?
四、对于那些挽留的语言和行动,我老婆的心理反应是什么?
对于学校宿舍准点就要锁上大门的情况,那个干哥哥张海波可能不是很清楚,但干妹妹吴亚萍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明知这一点,还要拖着我老婆不让她回宿舍,说明这是一个有预谋的事件,他们存心就是要造成后面的结果。我老婆茫然无知,但我是知道的,我心里雪亮,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正如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的,如果有人尊重你、爱慕你,捧着婚姻的承诺来追求你,而你又愿意接受他,那一切都好商量。但如果有人抱着占便宜的心态、玩玩的心态,轻薄、调戏、侮辱你,那我是断然不能忍受,永远不会释然,我必要那人付出意料之外的代价。
有可能张海波吴亚萍会喊冤,说:我们怎么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但这有区别么?就算她当时没结婚,我当时只是她男朋友或未婚夫,结果还是一样,你们一样须付出意料之外的代价。
我自己也有同洗脚妹、陪酒女、KTV公主打交道,但我是为了应酬,而且她们的职业、她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这当中不存在任何瞒骗、羞辱、欺负、轻薄、背叛的元素。这样比较之后,大家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会认定张海波有罪。
以吴亚萍为首的几位女同学,我想请问你们,宿舍大门准时会锁,你们不准备去酒店开房,又不准备露宿街头,你们到底想要去哪里?你们要升天吗?你们喜欢去男人家里过夜直接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拉着我老婆一起去?你们要去男人家里过夜,那是你们的权利,你们的自由,我懒得操心,哪怕你们在大街上当众淫乱我都懒得围观,我要围观也只会围观我们德艺双馨的苍老师,她的人品和你们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的身材相貌和你们比起来同样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我拿着英吉沙短刀满校园找吴亚萍,但她躲起来了,逃过了一劫。等我一走她就从洞穴里爬出来神气活现到处晃,还放话出来怪我老婆不讲义气,泄露了秘密。吴亚萍同学,原来你也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事,不想被别人说出来。你明知是丢人的事还要拉别人垫背,坑了别人还要别人为你保密,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吧?
十年前的那个深夜,我既没有苦苦追问也没有威胁,只是随口一问,我老婆假如早知道是说不得的事,肯定会守口如瓶,她虽不是十分坦然,但也没有非常恐慌,就那样说了出来。那时的我不光是她的丈夫,还和她共过生死,不管从利益上还是从感情上她肯定是不希望激怒我,不希望摧毁她辛苦守护的婚姻,但在我一听之下勃然大怒了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说明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老婆是纯洁的,至少比你们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纯洁,她是被你们这帮贱货坑害了。
你说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失眠过,但我也知道夜晚是很长的(如果有谁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睡觉得今夜肯定玩完的时候却突然睡着了尽管醒来时发现自己只睡了两个钟头时那个人肯定会举双手赞成我的观点),一个人在白天忙工作忙生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意识不到他每隔十几个钟头就要遭遇一次的夜晚其实是很长很长的,在万籁俱寂而又无眠的夜晚,人们才会注意到夜晚实在是太长了。
你说:只不过是一夜。我说:居然是一夜。
这唱歌事件发生之时有如快刀斩过身体,只感到气闷,还带点凉快,十年之后想起来,突然感到那刀口开始痛了,痛得很厉害,很厉害。
我确信当晚并没发生什么,假如当晚有什么事发生在我老婆身上,我保证早在十年前我就会找出所有的责任人,亲手加以报复。我懒得报警,报警太温柔了,不过瘾。我会慢慢折磨他,直到他哀求我给他一个痛快,我才会怀着慈悲的心成全他,免得他的灵魂迷失。而我自己则会因为以残酷手段杀害多人而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万一侥幸被判了死缓或无期,我肯定会在牢房里把你现在正在看的这篇小说写出来的,听说《堂吉诃德》就是在牢里写的嘛。但即使没发生什么我还是非常恼火,极其恼火,因为这对下贱干兄妹的这种做法明摆着是在欺负人。我对他们的仇恨经过了这十年并未消退,反而还增加了少少。我是不是应该寻访出他们的住址,上门去给他们一顿毒打?不,光一顿毒打是解不了我心头之恨的,解不了的。
因为你们是犯了罪了。
按照人间的法律,你们的行为微不足道,但在神的面前,你们是犯了罪了,因为你们欺负了她,因为我虽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我也从来没有轻薄过她欺负过她,记得在新婚前四五天的时候,为办结婚证的需要,我去黄石迁移我的户口,邀她同去,她没去,但我知道,即使她那时去了,和我同住一房,我也不会碰她一下的,这不是因为我品德多高尚,而是因为我视她如珍宝,我不舍得。
张海波,我是一个清高自傲的人,虽然没钱没权,但仍然尽我所能,帮过很多朋友,我这样做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给我妻子挣面子,希望他们回到家乡后在街上碰到我妻子时,打一声招呼,叫不叫大嫂倒没关系,毕竟她年纪小过我的绝大部分朋友。
哪怕我自己迫于利益或情势要对人低三下四,但我是决不允许我的老婆去对人低声下气,被人轻贱,被人看不起。
即使我拥有你的条件的时候,我也会受制于婚姻和脸面,我做不出你做的事(我的大学同学们资产几百万有奔驰宝马有专职司机的都还没开始做这种事,如果我胆敢先去做了,会被他们鄙视),但你却可以全无顾忌,做了我潜意识中想做不敢做想做不能做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带我老婆回家过夜,或迟或早必然被人知道,说不定你还巴不得这件事早点泄露出去,因为你心里清楚,即便你那晚对我老婆没有任何出格的言或行,但别人不会这么想,别人只会认为你那晚肯定是左拥右抱享尽了艳福。在那些人看来,我老婆那晚肯定是被你轻薄猥亵玷污了,甚至是参与了一场由你主导的集体淫乱,自从那晚后,我老婆在别人心目中已变成了一个下贱女人便宜货色,她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那些人在见到或提到我老婆时,虽然嘴上仍然客客气气,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鄙视和嫌恶。
你心里是巴不得被我冤枉,巴不得被别的人误会。
当初看《洛丽塔》,有点奇怪亨伯特受过良好教育,才华横溢,吃穿不愁,居然也会做出杀人的事来,以至于毁掉自己的下半辈子,现在我明白了,他的杀人行为并非不可理喻,刚好相反,是完全可以理喻的,既合理又合逻辑。
我的母猫当初有可能是一个轻浮的玩火的招蜂引蝶的女人,但我没想和她分开,我会永远留她在我身边,但我并不会就此停止对那些事的质疑,只要我想到了哪些不合情理不合逻辑的地方,我还是会问她,不管她回不回答,我都要问。这种质疑可能此生永远都不会彻底止息。但我的这些话她却听不到了,因为她已经死了。虽然母猫已经不在了,虽然你谋害了她,我还是牵挂你,因为你占用着母猫的躯壳。你所占据着的这具身体曾经在雪山上和我默默相拥,一句话都不说。
03年的你又可怜又可爱,我放不了手,06年的你还是又可怜又可爱,我放不了手,现在的你这样冷淡对我,我一提到赵高明或王佳佳或张海波或吴亚萍你就拒绝回答,挂我电话,不接我电话(十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挂我电话不接我电话哦),既不可怜又不可爱了,但我还是不会和你离婚,因为我念着母猫曾经对我的好,就像乔峰对阿紫百般容忍是念着阿朱曾经对他的好。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能轻举妄动。
张海波我建议你从现在起在家里挂上我老婆的像,把她当生佛供奉,祈祷她长命百岁,因为只要她比我先走一步,我就不会再有牵挂(虽然现在的她对我如此冷淡,比对陌生人还不如,陌生人来家里她还会端茶倒水笑脸相迎呢,但我还是牵挂她放不下她,我没有林觉民那么伟大),我会把孩子(我老婆以离婚相要挟拼命抗争最后生下来的那个孩子)连同所有的房产和存款全部交给我姐姐,我会带上我的巴克战术刀(锋利、韧性、握感都远胜英吉沙短刀,跟杨佳那把烂水果刀比就更不用提了),像猎人追踪毒蛇一样,哪怕走遍全中国也要找到你(你不会一看到这篇小说就马上移民去了南极洲吧?),把你宰杀在你那肮脏的窝里。虽然我见到一只猫一条狗受伤流血都会心中战栗,但宰杀你时我是不会有任何怜悯或内疚之心的。我会捏住鼻孔忍着恶心捅死你,就像捅死一只臭烘烘的癞蛤蟆,因为你曾经利用我老婆的无知和懦弱欺负了她。
有可能你在血污中作最后挣扎的时候还要坚辞辩解:我没碰你老婆,我甚至调戏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但我老实告诉你,我的想法与十年前已经不一样,即使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必须宰杀你。光是故意拖着她不让她回宿舍使得她只能跟着女同学去你家里过夜你就是欺负了她,欺负了她便是当死的罪,须付出死的价金。
也许你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现在离婚率这么高,指不定哪天我们就离婚了,所谓宰杀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们离婚的那一天,你的劫数同样也是临近了,公安局销你户口的日子便到了,因为我在前面已经恳切地说明过,离婚也就等于我不必再牵挂了,我终于可以开始着手进行那想望很久的事了。
之后,我才懒得去投案自首,我会昼夜兼程赶去四川,在那座雪山遥遥在望之时我就会真地变形为一只用四爪行走的猫。而母猫已在那里等了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重逢的那一天。我和母猫会在旷野里流浪,相依为命,眼中只有彼此,再看不见其他的人,其他的猫。